乳母抱著桃桃去了門樓下的幹淨平台上,在廳裏正好也能看得見。
馮寄翠將小竹筐放在桌上,視線一直落在桃桃身上,眼中又羨慕,又有悲哀:“真叫人喜歡,粉雕玉琢的。”
“桃桃是很省心。”馮依依笑著,低頭看見馮寄翠手腕上的傷痕,“你為何弄得一身傷?家裏的婆子呢?”
馮寄翠下意識拽下袖子遮擋傷痕,聞言苦笑一聲:“怪我想的太天真。以為孔深沒了,自己就解脫了。”
馮依依從這些話中聽出絕望,以及無奈:“是孔深的大伯?”
“是,”馮寄翠應了聲,“他們說這宅子是孔家的,要我滾出去。我據理力爭,他帶人將家裏砸了稀爛,還說孔深有事,就讓我陪葬。”
看看屋裏的場景,能想到當初是何等場麵。
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拿什麼保護自己?不過是任人宰割。
“堂姐有什麼打算?”馮依依問。
馮寄翠抬頭,雙手抓上自己破舊的長裙,眼中悲苦:“不瞞依依說,我適才想一把火將這裏全燒了。等他們一會兒來的時候,留給他們一片廢墟。”
“你這樣可有用?”馮依依一把拉過馮寄翠的手,袖子往上一擼,便看見那觸目驚心的傷痕。
不知道那些人是下得怎樣的狠手,將一個纖弱女子打成這樣。
馮寄翠死死咬住發白的嘴唇,咽下那份哽咽。被人在意,心底死去的那份委屈死灰複燃。
“堂姐你不用怕。”馮依依不忍再看,幫著蓋好袖子,“孔深罪名跑不了,幫永王南下去匪寨選人的就是他,孔家也脫不了幹係。以後會好起來。”
如今這樣,不過也是孔家開始發慌,正好拿著馮寄翠出氣。
麵對馮依依的樂觀,馮寄翠深深一歎:“好起來又怎麼樣?我回不去扶安,身為女人再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至今,馮依依想不通,馮宏德和鄒氏為什麼將馮寄翠嫁給孔深。找一個普通的販夫走卒,也會比現在強。
“堂姐,事情要往前看。你願意,我就會幫你。”馮依依抓上馮寄翠的手。
不管怎樣,都是馮家的女兒。馮寄翠以前是有些尖酸,但那不是什麼大罪,人都有缺點。何況,婁詔能保下馮家的產業,馮寄翠是做了許多。
對付孔深這件事上,馮寄翠也出過力。
馮寄翠微微動容,眼眶酸得厲害。
“你是桃桃的姨母,不該看著她長大嗎?”馮依依又道,看出馮寄翠喜歡桃桃,又是一勸。
“好。”馮寄翠點頭。
馮依依還有事,要先回去。怕孔家大伯那邊再來人搗亂,她留下兩個家仆,一個婢子。
孔家人再怎麼囂張,也不敢動婁府的人。
對此,馮寄翠心生感激,到底還是有人在意她。
一路走到巷子口,馮依依又叮囑了幾句。
夕陽日暮,殘霞穿過屋頂,落在青石街麵上。
馬車旁邊,一男子正同手下交代著什麼,臉若美玉,長身玉立,正是一身便服的婁詔。
馮寄翠站在巷子口,眼見馮依依往婁詔走去,心生羨慕,隨後轉身往回走。
這邊,馮依依沒料到婁詔會來,因他最近實在太忙。
“林昊焱說四月坊有新戲,我帶你去看。”婁詔拽上馮依依的手腕,拉著她往前。
馮依依回頭,看著趴在乳母身上眼巴巴的桃桃,有些不忍:“帶上桃桃。”
婁詔停步,正對馮依依,將青色發帶送去她的耳後:“你整日都陪著她,我隻想要你一個時辰。”
說完,對著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會意,回頭讓乳母帶著桃桃上了車,朝著婁府方向回去。
婁詔拉著馮依依繼續走,路上行人不多,秋風乍涼。
他眼望著前方,指尖勾勾馮依依手心:“一路過去,有不少吃的攤子。”
馮依依抿抿唇,看去兩旁鋪子:“你想吃什麼?”
“除了肚雜,別的都行。”婁詔道,至今都記得那股難言的血腥氣,後麵肚子更是難受得很。
說著,掏出自己身上荷包,盡數塞進馮依依手中。
馮依依手心一沉,仰頭看著婁詔的臉,晚霞在他額上留下一片暖色。
兩人邊吃邊逛,天黑時,正好到了四月坊外。
“其實,是有人想見你。”婁詔手指一點,抹去馮依依嘴角餅屑。
“找我,誰?”馮依依問。
婁詔下頜微揚,示意前方四月坊的二層露台:“在那兒。”
馮依依順著看過去,就見簷下站著一個身影,燈籠光照中隱隱約約的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