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時剛過,待漏院門前已然燈火通明,賣吃食的小商販從四處聚集而來,紛紛支起了攤位,居住在汴京各處的常參官們也陸陸續續趕到待漏院。小廝們伺候自家主人落座,便各自出去張羅早飯,沽酒的沽酒,買肉的買肉,寒暄聲、議價聲交織一起,在一盞盞燈火的映襯之下,頓時將冷清的皇城一隅變成了一番熱鬧景象。
在眾多小廝當中,有一人甚是與眾不同,此人從麵相來看,剛過而立年紀,麵若銀盤,一雙濃眉,一對鳳眼,舉手投足卻不似一般家仆隨從,眉宇間帶了幾分沉穩雍容之氣。此人名為曾正,正是魯國公曾公亮的仆從。
估酒的小販見曾正過來,連忙招呼到:“哥哥這廂來,”然後用手指了指身邊的一個酒壇,“這是我昨日取出的一壇陳年好酒,今日何不篩些與你家國公爺品嚐品嚐。”曾正聽罷微微一躬,“煩勞惦念,”小販一邊打開壇封,一邊繼續說道:“現在已過秋分時節,正好買些給你家主人暖暖身子”。
壇封一開,果然一陣酒香撲麵而來,身邊不禁傳來陣陣讚歎:“好酒!”曾正本就是好酒之人,見了此等好酒,一邊從懷中取錢,一邊低聲說道:“店家多賣一瓶於我,待我回去細細品來。”小販哂笑道:“這有甚難,都說哥哥是在世的劉伶,這瓶送與哥哥便是。”
正在二人寒暄之際,身旁有人朗聲道:“此等酒香,必是佳釀,世人都讚我‘蒲中酒’,卻不流於市井,而坊間所讚眉壽、仙醪,俗豔俊烈又難登大雅之堂,不似這般清香悠遠。”曾正循著聲音轉頭看去,借著燈火,隻見說話之人身著朱色朝服,腰束大帶,白綾襪黑皮履,腰間配有玉佩、錦綬,年紀大約也在而立上下,五官卻是看不真切。曾正看來人腰間所帶之物,必在六品以上,便深鞠一躬,揖手道:“見過大人。”一旁的小販也連忙學著曾正的樣,作揖鞠躬。
來人對二人也不理睬,徑直走到酒壇前,深吸一口氣,隨即麵露喜色,命令身邊的仆從:“你等將這壇好酒抬回府中,切莫虧待了這位店家。”言罷轉身就要離去,就在轉身的一瞬,不經意間與曾正四目相對,來人麵色突然一沉,嘴唇微微一顫,似是要說些什麼,但並未出口。
曾正此時卻情不自禁,口中喃喃自語道:“苗......昌裔。”
聽到曾正小聲說出自己的名字,那人輕輕抬起右手向他擺了擺,意思是不要聲張,不過他的動作幅度之小,就連一旁的估酒小販都未察覺。此時,五更梆聲響起,一旁有剛到的官員過來給那人見禮:“這可是新遷的司天監少監司馬皓?”那人回禮答道:“正是在下。”旋即和那位官員一邊寒暄,一邊攬腕向皇城大門走去,神情泰然如初。
曾正看著司馬皓遠去的背影,不禁暗自搖了搖頭。
散朝之時,天光已經大亮,曾正一邊伺候著主人上馬,一邊四下用餘光掃視著周圍,卻並未見到司馬皓的身影。曾公亮看出曾正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便問道:“你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向我稟報?”曾正回過神來答道:“稟大人,無事。”曾公亮也不多問,輕叩了一下馬鐙,“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