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阮兩家恩恩怨怨糾纏不清的時候,瘋子高嘉明白天站在牆根底下曬太陽,晚上就回到自己家裏睡覺。曬太陽時他的眼珠子會半天不動,身體像根樹樁一樣僵硬挺直。
有時表現的很文弱,還會哼一些村民們都很少聽過的調子,更多時候會訕訕出一臉的肮髒,對著別人或一個人傻傻地笑。
遠方的娘原來身體就多病,兒子的事猶如雪上加霜,結果在冬天裏臥病不起,熬了一個多月淒悲而歿。遠方的老婆石頭也提出離婚,高家的族人合著夥反對,高老莊自然也是不同意,意見就反映到隊長阮黑的耳朵裏。
石頭找上門來開證明信,阮黑沒答應,讓她和家裏人商量好了再說。沒辦法離婚,石頭一賭氣帶了四歲的兒子回了娘家。家裏剩下一老一傻,日子很快就過得沒了樣子。
阮黑特別關照,把原來的牛館換了去看瓜田,讓高老莊接手了放牛的營生。這個舉動贏得了一些村人的讚譽,說阮隊長人家大人還是有大量,胸懷慈悲心腸。
也有人說阮黑的這一表現,是故意做作出來給別人看的,是菩薩臉麵鬼詐心腸。還有人冷言冷語說,阮小亮和阮黑幹仗,居然進了城裏的副業組。高老莊這樣的無用老漢,兒子都砍了隊長半邊臉,還能掙比婦女還多的工分。看來神鬼怕惡人……。
梨花盛開的季節,高嘉明的瘋病一下子嚴重起來。他也不去傷人害命,隻是每天四處瘋跑,住無定所,吃不分幹淨肮髒。
有一天晚上就鑽到鄰村一戶結婚不久的人家的柴禾堆裏,那家女人天黑去抱柴,結果摸住了瘋子的腿。瘋子呼地往起一站,揮舞著兩條胳膊,在那女人麵前亂跳,把個新媳婦嚇得失聲叫喚不迭,當場癱軟在地上。
媳婦的男人聞訊出來,找了棍子把高嘉明堵在院子裏,又喚了幾個村人用繩子捆了,一通亂打,當時就鼻青臉腫,皮開肉綻,形象誰看了都會害怕。
瘋子被捆著在柴禾堆裏熬了一晚上,第二天被押送回阮家新村。那小媳婦幾天緩不過勁,更不能完整說一句話,送到鄉醫院看大夫,花銷了一筆。
媳婦的男人來村裏算後賬,高家沒錢,阮黑出麵理論,指出瘋子是沒有自知能力的人,何況你們把人打得也夠慘的。又讓人拉了瘋子過來,當麵脫了衣服讓那男人看。
阮家新村人越聚越多,那男人也不敢造次,留了句到公社去說理的後話走了。
瘋子的皮肉傷好得出奇的快,一點沒感染,隻留了一些疤痕,人卻好了傷疤忘了痛,也許根本就沒有記住受過的罪。因為時過不久,在一個下雨天,他又流落在一戶人家的豬棚裏,和豬躺在一起睡到了天亮。第二天早晨喂豬的女人叫豬吃食,居然叫出一個大活人來,當時的驚恐可想而知。
那家女人叫出了男人,瘋子這次沒有傻等著挨揍,斜了身體邊回眸邊叫喚邊跑,沒注意腳下一根樹枝,拌了個豬啃泥。那男人追過來,看著瘋子一臉驚恐,衝著胯骨處踢了兩腳,罵罵咧咧回去了。這看似輕描淡寫的兩腳,讓瘋子拐一個多月,走路才慢慢重新周正起來。
當然了,瘋子野跑,也有好心人家,剩菜剩飯用紙包了,用破碗盛了遞給他吃,更多的時候,遠遠就把他罵走了。一些混耍的娃娃們,成群結夥遇上了瘋子,一時劣根性暴露,扔坷垃打他。更有甚喚出村裏各家的狗,指著趕著讓咬人,吆喝著狂追不放。
說來也怪,遠方人瘋了,麵對這種事反而顯得很經驗,常常手裏拿根棍子,對人不敢動手,打狗卻是勇往直前,一副叛命的架勢。
後來的高嘉明瘋跑夠了,哪也不去了,每天很準時來到大隊完小。最初他也沒什麼異常,愛坐在操場的樹下,傻笑著看娃娃們做操。再後來就不安分了,老師給學生上課,窗子上會突然現出一副頭發蓬亂,臉麵油汙黑髒的頭像,搞得學生娃娃一驚一詐,有尖叫有狂喊亂成一片。
為此,學校開始不讓瘋子進校門,無奈四麵圍牆都是用黃土夯成,早被娃娃們遛出了四、五個缺口,稍不注意他就遛進來,見教室門開著又沒有老師上課的班,瘋子就一本正經走上講台,很內行地在黑板上寫字,講數學,運算。學生娃娃初還驚異不語,很快亂轟轟嚷成一片,有的還用紙彈和泥土塊投他。
過去和高嘉明一起教書的程老師,對他真瘋還是假瘋心存疑問,一次看見瘋子遛進校園,就吩咐上課的學生誰都不許說話打鬧,自己躲藏到最後麵,把凳子放倒了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