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筵席, 一直到了天色完全黯淡下來,才逐漸有了散去的跡象。
顧家為這場婚事很花了些工夫,一眾賓客在這筵席上都待得很舒坦, 熱熱鬧鬧的向顧審和杜夫人告辭離去,賀喜倆人幼子新婚之喜。又道倆人三個孩子業已成家, 也算是能放下一樁心事。
徐遂本是順著人流一塊兒往外走的。
走到一半,卻又折返了回來。
他不甘心。
顧維那個野男人不過是一個武夫罷了, 他就不信他能照顧好她。倆人從前關係好, 也不過是因著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情分,而她又沒接觸過多少外男, 才會跟他如此要好。
那野男人前世能叫她惦記一輩子, 還不是因為死得早,畢竟活人怎麼可能爭得過死人?
如今顧維也好端端的活著, 他和少君還做過一世夫妻, 他不信自己還比不過那個人。
他雖不知婚房在何處, 但剛才已有數個少年郎去那邊玩過, 回來描述了一番。根據剛才記住的三言兩語, 他大致推斷出位置, 趁著朦朧月色摸索著向那邊過去。
婚房所在的院子燈火通明, 明豔燭火高懸, 宮燈在瑟瑟寒風中搖曳,卻怎麼也吹不滅那裏麵點著的火光, 連空氣都是甜蜜的。下人們進進出出,臉上帶著三分喜色。
他站在月光照不到的茂密樹叢下,眼睛被那明亮的光晃了一下,眼前依稀浮現起倆人成婚時的場景。那時也是這樣的喜燭,也是這樣的婚房, 也是這樣的皎皎明月。
“三郎對夫人可真好,他方才一從筵席上回來,自個都喝得醉醺醺的,還問夫人用過吃食了沒呢。”
“是呀,可從沒見過他對誰那麼溫柔過。”
“三郎和夫人可是青梅竹馬的情分,我聽人說三郎打小就將夫人捧在手心裏,走兩步路都怕她累著了。”
侍從們捧著用具低聲說笑,房中有人說了一聲什麼,一眾人逐漸退了下去,聲音也越來越小,直至消散在了風裏。
初冬的晚風凜冽,徐遂先前飲酒時有些熱,這會子被這冷風一吹,從裏到外都透著寒意。
他艱難的動了動幾下,卻發現因站得太久,腿腳已經開始發麻。
屋內傳來一陣笑聲,連那燭火仿佛都跟著搖曳了幾下,此刻院子裏安靜得隻剩下風聲,他便能毫無任何阻礙的聽到那私語聲。
而後不知是什麼時候起,屋裏的燈熄了大半,卻還是燃著幾盞,此情此景,透著無限曖昧。
先是一聲嬌軟的輕呼,那輕呼聲還未完全出口,便被什麼東西給堵了回去,變成了如鶯啼般嬌媚的聲音,撓在人心尖尖上。
徐遂的視線逐漸模糊,恍然間憶起了自己的新婚之夜。
那時的她同現在一樣美,隻是卻還帶著少女的拘謹,看向他的目光也帶著幾分懵懂和無措。
他並未有過安撫人的經驗,即便是妻子,他也僅是哄了她一小會。
依稀記得,那一整晚,即便是睡夢中,她都是僵著身子的。
“顧維!”
一聲似羞似惱的嬌嗔傳來,像貓爪兒扒拉著人的心口。
徐遂被這一聲給喚回了神,便發現那似乎已經停歇了好一會的屋子,又重新傳來了動靜,隨後便是少女嬌柔的聲音。
似泣非泣,聽著聲音就能想象出她眸中承露、媚眼如絲的模樣。
那聲音化作萬根細密的針,猛地一下紮進了他的心頭,也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別的緣故,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萬分,胸腔斷斷續續的起伏著,隨時都能停了心跳。
他過了許久才意識到,這裏根本就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或許他本不該來。
不來,便不會傷心。
他終是受不住這樣的折磨,沉著張臉轉身,踉蹌著向外走去。
侍從在顧府附近等著,原本看著賓客們陸續離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刻見他終於從裏麵出來,才總算是放下了懸著的那顆心。
可轉瞬間,又是一臉的驚慌失措。
徐遂醉了酒,眼神裏泛著幾分迷離,即便是瞧見了等著自己的侍從,也仍舊是麵無表情。
“殿下!”見他臉上寫滿了失意與落寞,還隱隱摻雜著絕望,侍從們一時間也慌了神,急忙上前將他扶住,心中驚疑不定,“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