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光初漏啼聲催,長宮鍾鳴鳳輦迎。華衣繡鞍下馬去,空待闌幹照月明。
金色的鑾殿前,漢白玉石階鋪疊而上,宋南裕遠目遙望,依稀能瞧見殿簷上透出的點點晨光。
不覺間,他已在這紛爭詭譎的朝堂中周旋過近餘五個年頭,終抵高位,心仇得報,可也失去了太多……譬如,與那一同長大的少年再也回不到過去那般的親密無間了。
“宋大人,好久不見啊。”
直到幾個相熟的同僚喚住他,宋南裕才如夢初醒,低低應了幾聲,隨眾人一道拾級入殿。
年輕的帝君早已端坐寶座之上,寧鶴身材勁瘦,明黃色的龍袍穿在身上確是襯得他整個人更添肅威貴氣。
雖非先皇親生,但寧鶴與自己到底不一樣,他仿佛天生就如天上的雲彩一般高高在上,閃耀奪目,就合該是王。而自己卻是被人踩進腳底的爛泥,汙濁不堪,惹人生厭。
宋南裕站在群臣之首,怔然抬眸看向寧鶴,卻是猝不及防地與寧鶴的目光驟然相接。
寧鶴似是有點兒意外宋南裕今日會突然上朝,但很快,臉上的錯愕就多了絲玩味兒,幽冽的星目如一道利刃紮向宋南裕,像是要把他生生看穿,偏偏寧鶴嘴角還含了幾分笑意,使得他的眼神更多了些許壓迫之感。
宋南裕匆匆垂眼,避開寧鶴的鋒芒,他倏而想到當初寧鶴在車輦中咬他時,也是這麼副危險的神情……又想到寧鶴巴不得他永遠消失,一時百感交集,心亂如麻,也未仔細聽寧鶴在說些什麼。
然而寧鶴卻並不想放過他。
寧鶴草草談了幾個折子,話鋒一轉,故意發難道,“此前,梁丘匪患雖大獲全勝,但參與叛亂的寧玦已帶人逃竄,不知所蹤。寧玦貴為親王,此番卻大逆不道,意圖謀反,若是不捉拿他嚴厲懲治,隻怕是會引得其他藩王紛紛效仿,朝廷難安啊。可寧玦狡猾,孤要命誰去抓他歸案呢?”
寧鶴假裝思索,一雙眼卻直勾勾地盯住宋南裕,“先生,你去,如何?”
此話一出,群臣皆四下嘩然。
早前,就有風聲說帝師宋南裕一直與靖陽王交好,皇上此著,是在逼自己的先生表忠心啊!
“先生,宋南裕!孤在問你話!”
寧鶴似很不滿宋南裕居然走了神,不由抬高了語氣,咄咄逼人。
“臣…臣近來身子不適,恐不能勝任。”宋南裕這才抬頭看向寧鶴,目若點漆,他見寧鶴麵色難看,一直默不作聲,竟跪伏在地,朝寧鶴叩首,語氣卻還是不卑不亢,“請陛下收回旨意!”
宋南裕是他的先生。
早在登基第一天,小皇帝就下了令,隻有他跪先生,先生永不跪他。
可這番他逼得自己的先生在眾臣麵前下跪,著實有幾分欺師的意思了,寧鶴見大臣們都在看他,隻得幹咳兩聲作罷,“先生請起,既然先生不舒服,便好生休養吧,孤派別人去做便是。”
宋南裕緩緩起身,再沒看過寧鶴一眼。
之後寧鶴又簡單囑咐了臣子們幾句,便宣布退朝。這日下朝得早,群臣們正三三兩兩聚在鑾殿外頭,閑談是非。
宋南裕刻意放慢了腳步,徑直行去了殿後無人的轉角處,果然,過了會兒,跟過來的寧鶴便叫住了他。
寧鶴未帶宮人貼身伺候,隻身一人,挨到宋南裕跟前,方才朝堂之上針鋒敵對的氣焰早就蕩然無存,嬉笑著湊近宋南裕,“先生找我?”
這處轉角,幽靜偏僻,人跡罕至,兩側全是高高的宮牆,每次宋南裕要在下朝後找寧鶴論事,便會在此地等候。
這也是他們二人間的約定。
“先生自搬去宋府後,都不願來宮中找我了,我一個人,好生寂寞啊。”寧鶴不滿地抱怨起來,手卻已然悄悄貼上了宋南裕的脊背。
“我…臣找陛下,是想問陛下……關於選妃一事可有眉目了。臣這幾日抱恙在家,想了許多,陛下之前說婚姻大事不應操之過急,臣…臣也覺得有道理……且陛下貴為君王,還是應多加考察了解,再作決斷,不可兒戲,臣,臣不該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