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對峙(1 / 2)

當宋南裕再一次踏足這闊別已久的深宮,心中莫名百感交集。

幽深狹長的窄道上,來往宮人如織,目之所及,帝家殿宇碧瓦飛甍,層疊而上,如伏山遙遙,風起時,焚椒紫煙升騰,堪堪迷了人眼。

路過昔日冷宮時,宋南裕刻意放緩了步子,深深瞥過一眼,這裏如今已再無人住,長階上爬滿了青苔,偶飛來幾隻嘰喳的鬧雀,劃破了滿庭寥落。

這是宋南裕和寧鶴曾經相依為命過的地方。

往事紛飛,回首間,恰如一場大夢。

但如今,夢……該醒了。

寧鶴是在禦花苑中召見的宋南裕。

殘夏天兒的,暑氣尚未全消,太鯉池中的睡蓮還開了幾朵,寧鶴此刻正單手撐頭,斜倚在池畔的鎏金軟塌上,百無聊賴地用兩根纖長的指尖撚起顆葡萄粒,一邊賞著花,好不愜意。

宋修則半蹲於軟塌邊側,很親昵地為寧鶴端來一碗消暑涼湯,寧鶴便將那果粒喂給宋修,又湊到他耳邊說了什麼,逗得宋修咯咯直笑。

“宋大人到。”

隨著太監的一聲尖利通傳,宋南裕應聲進到禦花苑,見到的,便就是這麼一副光景。

“哦,先生來了啊。”寧鶴直了直身子,同宋修一起收斂了笑容。

宋南裕沒有應聲,神色卻略有些空茫。

寧鶴看了宋修一眼,朝他點點頭,宋修這才領著一幹宮仆先退下了,路過宋南裕時,卻是帶了幾分毫不掩飾的得意。

待人走後,宋南裕才恢複了點兒情緒,隻麵上仍舊古井無波,頓了頓,才質問寧鶴,“你為何總讓宋修進宮?”

“因為孤想找個人陪著孤。不光如此……”寧鶴說得理所當然,語調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孤還讓他入了太學。”

宋南裕驟然抬頭,難以置信地望向寧鶴,“你為何要這麼做?”

“孤的兄弟姊妹,本就不多,如今,死的死,嫁的嫁,這偌大的深宮,孤有時甚至都找不到一個人可以說說話,倒真是活成了個孤家寡人,宋修伶俐,甚得孤心,孤將他視為兄弟,自會好好照拂。”

“兄弟?”宋南裕彎了彎嘴角,如同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緊接著,卻是雙膝一沉,跪下道,“宋修不可讀書入仕,請陛下收回成命。”

“你在逼孤?”寧鶴突地傾身,臉幾乎快要挨到宋南裕。

“是。”宋南裕毫不退讓。

“嗬……”

寧鶴斜睨了眼宋南裕,猝而猛地攥住宋南裕的手臂,將人扯近了些。

宋南裕的呼吸愈發急促,但他仍倔強得不肯鬆口,保持著跪立的姿勢,任憑少年略粗糲的指節攀上他的細瘦腕骨,毫無憐惜地深深扣住。

“孤無論如何待你,你總是副不冷不熱的樣兒,孤聽宋修說,你已經在清點宋府的家財,遣散仆役了,怎麼,你就那麼想離開我?!”

如霜的皓腕被寧鶴掐出紅淤,宋南裕強忍住疼痛,不掙紮,也不辯駁,隻垂下眼低低重複,“請陛下收回成命。”

“你還是先顧著顧著你自己罷。昨晚,司鹽的那個罪臣,在獄中供出了你。”

寧鶴鬆開宋南裕,坐回軟塌,一雙黑眸深不見底。

宋南裕聞言,心頭卻是咯噔一下,看來,還是晚了一步,他前些日子,一心隻想還權於寧鶴,對於朝政之事,能避則避,直到自己的人紛紛被動了,才後知後覺,落入了這考課的圈套。

“他說他是受你脅迫,方才私定鹽價,所得好處,也皆拿來賄-賂孝敬於你,薑諒昨天已經連夜請旨要拿你下詔獄會審了。”

宋南裕的眉心擰成死結,他失了力氣,跪立於地,沉默了許久,才艱澀開口,“陛下……你當真要如此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