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的考課大計終於在秋末落下帷幕。
帝君寧鶴借由這場考課清算了一大批朝臣,這其中,就包括了栽贓陷害帝師的原考課監察史,薑諒。
雖相國丁昔山及其親信之臣百般求饒,寧鶴卻依舊力排眾議,於秋後問斬了薑諒,他甚至處死調換了一批參與審問的詔獄獄卒,朝野上下皆瘋傳,寧鶴此舉,是在給自己的先生“出氣”。
帝師宋南裕雖很少再過問朝政,但曾有人親眼看到皇帝常出入宋府,一夜不歸。
宋南裕以色侍君,上得帝榻,極盡隆寵。
短短才近初冬,便已傳遍燕京城的宮廷內外。
暮歲,京城飄起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今年這雪來得蹊蹺,一下數十日,連綿不歇,百姓皆口耳相傳,大雍這天,是要變了。
衛暄孤身立於庭前,瞧得屋外飛雪漫漫。
衛暄此番在考課中判案嚴明,屢屢立功,如今已身居高位,權勢日盛。
可……
寧鶴卻從不多聽他所言。
衛暄曾勸誡過寧鶴,身為人君,斷不可任性妄為,意氣用事,寵幸外臣。
哪知寧鶴卻嗤笑出聲,不以為然地道,“衛卿,若是孤說,這不是傳言呢?”
衛暄神色一凜,瞠目道,“可…可陛下與宋大人,皆為男子……還是師生…怎麼能……”
寧鶴淡漠地道,“你與百裏,不也同為男子,你們之間,還不是感情深篤,不知避嫌?行了行了,你回去吧,不用再勸孤了,他是孤的先生,我陪伴他,隻因我敬重他,我們並沒有做出傳言中的那等苟且之事。”
寧鶴的這句“百裏”,讓衛暄心神恍惚。
自那日爭吵過後,百裏焱便負氣搬出了衛府,他已經有足足倆月沒再見到百裏焱了,即使他親去軍中,百裏也多是對他避而不見。
衛暄恍然伸手,雪花刹那間在手心融成冰水,寒徹心扉。
沒想到,天子腳下的燕京之冬,原來竟這般冷……
*
雪夜,深宮。
宋南裕著了件雀金色的厚氈鬥篷,在小福子的帶領下匆匆行往別殿。
這是寧鶴小時候與宋南裕住過的冷宮,如今被寧鶴重新修繕過,宋南裕剛至階前,便瞧得裏頭長燈通明,少年正坐在廊下的殿門邊,命人燒著火爐。
宋南裕心頭一暖,走近輕喚了聲陛下。
寧鶴瞧見宋南裕,眸光一亮,他趕緊命令閑雜人等統統退下,自己上前親手替宋南裕解下笠篷,又塞了個銅雕的花棱暖爐到宋南裕的手上,“先生,孤這件鬥篷穿著可還暖和?”
“暖和。”
宋南裕環顧了眼這處昔日冷殿,對寧鶴道,“這裏現在可真好看,一點兒也看不出從前荒涼破敗的影子了。”
“那是自然。還是這裏住得習慣,我最近把寢殿都搬了過來呢。”
寧鶴拉他坐在殿前,從火爐上取下兩壺燙好的酒,“先生,這是去歲剛釀的梅子酒,我還記得,你最愛這清甜黃酒,往年在冷宮時啊,每逢冬日雪天,你都會燙上幾壺清酒陪我一道喝,今歲,就換我來邀先生同飲。”
寧鶴一邊說著話,一邊揭蓋,鋪天蓋地的醇香順時彌漫心尖。
殿外落雪紛飛,殿內,師生二人則溫暖對酌。
簷下也進了些雪籽兒,寧鶴一邊輕柔地幫宋南裕拂去頭上的雪,一邊抱怨,“這風太大了,吹了好多的雪進來。”
宋南裕隱約生了醉意,璧白的臉龐漾起兩彎酡紅,他望向寧鶴,輕言道,“霜雪覆滿頭,也…也可算白首。不要…不要拂去了……我想…想和阿鶴……”
一起白頭。
“先生……裕…裕兒。”
寧鶴大約也喝得半醉,突然起身按住宋南裕的肩,把他擁入懷裏,額頭緊緊抵在他的額前,像是再也無法壓抑心中所想,粗聲喚他。
“嗯?”
“給我好不好?”
“什麼?”
略帶醉意的宋南裕眸光溫柔,遲鈍地歪了腦袋,衝寧鶴抿唇淺笑,“你想要的……我…我都會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