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已經是入了秋的時節, 比起夏日來說夜裏清涼不少,風中夾雜幾分瑟瑟,到不像前幾天那般悶熱了。
車裏沒開空調, 尹清開了半扇車窗, 隨著車子前行任風吹進來撩起她耳邊的發絲。
蘇尚安靜地坐在旁邊,微微將頭側向她的方向。
兩手搭在方向盤上, 還是平日裏一貫地懶散樣兒。
她頭發長長了,今日在腦後鬆垮地紮成了一束低馬尾,除了耳際那兩撮碎發, 瓷白的臉上幹幹淨淨的沒有半分遮掩,從蘇尚的角度看,看見的是她惹人眼的美好側顏, 鼻尖挺翹下巴小巧,即便兩人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低頭不見抬頭見,蘇尚也還是覺得自己能輕易被這個人的顏值給蠱惑。
隻是此時那張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似乎是盯著前方的路況認真開車,又好像是在凝望什麼更悠遠的存在,唇角也繃著為她平添幾分深沉。
她沒說話, 他也沒開口問。
但隱隱能察覺到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尹清腦子裏不斷回想著白天去醫院見蘇家那兩位的事, 一路上什麼也沒說出口, 直到二人進家回了房間, 到了這個熟悉狹小封閉充滿安全感的地方,她才拉住打算進浴室洗漱的蘇尚:“等下再洗。”
蘇尚突然被她拉住手腕, 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順從地被她按坐在了單人沙發椅裏,仰著頭看她:“怎麼了?”
在路上的時候他就隱約覺得她心裏有事,這會兒終於肯說了。
“我今天去了醫院。”尹清在他麵前蹲下身子, 換成由她仰頭看著他,在看到他聽見“醫院”兩個字後眼裏瞬間流露出的慌張時,輕笑了一下拉著他的手解釋,“我沒病,不是我。”
蘇尚突然緊繃的身體立馬放鬆了,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那你……”
“是蘇女士。”尹清抿了抿嘴,還是如實說,“她患了肝癌,晚期,已經擴散了,醫院暫時還沒給出手術方案,但即便做了手術,估計也沒多長時間可活了。”
從頭到尾她隻說了蘇母的病情,關於蘇父請求她幫忙像蘇尚帶一聲抱歉的事她提都沒提,那人不配。
說完這些,她小心翼翼地望著他,觀察著他的表情,不願放過哪怕一瞬。
怕他心軟,怕他難過……
“你怕我擔心,會想救她?”蘇尚隻是在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愣怔了一瞬,著實意外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垂下眼,無論是表情還是心緒都歸於平靜,仿佛是在談論著與他無關的兩個人,“我留給他們的資產,足夠他們找最好的醫生治病,最後是什麼結果是他們的事。”
從昨天他就已經下定決心了,他們最後的一絲牽扯斷了,最好是這輩子都再也不見。
尹清在心裏偷偷鬆了一口氣,站起身拉著他的手環在了自己腰間,隨後把人攬進了懷中,也沒說話,隻是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無聲安慰。
誰遇到這種事真的會一點難過都沒有呢?
倒不是為兩個人渣難過,而是為那個前半生備受折磨此刻終於得到解脫的自己難過。
蘇尚圈在尹清腰上的手臂緩緩收緊,再收緊,然後尹清就聽見懷裏的人小聲說:“沒關係,我還有你呢。”
她垂下頭,輕輕吻在他毛茸茸的發頂上,就覺得這人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在惹她心疼。
既然蘇尚真的打算放下這烏七八糟的親情,尹清也沒有理由過多的去關注這件事的後續,而是吩咐溫雯稍微幫她留意著些,免得臨了兒又在她麵前整幺蛾子。
不過她抽空去探了李佩的監,拿著李氏的股權收購合同和李氏並入尹氏的協議。
李佩最近過得很差,原本整日吃喝玩樂的富二代一朝被關在連看電視都隻能看法製頻道的牢籠裏,她精神都在逐步崩潰瓦解。
即便是在探視時間裏,也隻能是她在玻璃窗裏麵,而尹清在外麵。
尹清見了她這副模樣,眼裏流露出一絲滿意,嘴上卻禮貌問候:“李大小姐近來可好?”
道貌岸然,衣冠禽獸,現在還拽起複古調調來了!
李佩忍不住惱火,往地上啐了一口,舉止間還是從前那股子無賴相兒。
但今日不比從前,站在她身後的獄警登時皺眉,在她後背上杵了一下:“晚上給我刷馬桶去!”
那獄警力氣極大,這一拳頭給李佩錘得大叫了一聲,隨後又自己板起臉站好了繼續堅守崗位。
尹清勾唇笑了一下,漫不經心但心情非常不錯地將手裏那幾張紙舉起來給李佩看:“李氏我收下了,以後會發展得更好,你放心吧。”
就她那副誌得意滿的氣人模樣,差點兒沒把李佩刺激的暈過去,但又拿她沒辦法隻能無能狂怒瘋狂拍桌,紅著眼厲聲吼道:“尹清!你不得好死!”
尹清也不惱火,笑著說:“我已經有house了,謝謝。”
“……”李佩人都傻了,心裏把對麵這個不要臉的臭無賴罵了一萬遍,但她可現在已經知道蘇家那邊裏用不上了,因為她昨天想找蘇母確認事情進展的時候,被告知那人已經躺在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