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的日子就這樣在繁忙的刺繡中度過了十餘日,轉眼到了十月初一,若在民間,多有以各色紙張剪做衣衫模樣,燒化給逝去的親人的,俗謂“送寒衣”,隻因為人們相信到了這個季節,人間既然冷了,那麼陰間也會冷,那些逝去的親人們在另一個世界也須要衣衫,故有此俗。
宮中亦在這一日要祭祖,一清早皇帝、帶領著浩浩蕩蕩的文武群臣到太廟中祭祖。而後宮妃嬪,連未被寵幸過的選侍都要到皇後的坤均宮內,恭請皇後,再由皇後的帶領下,去壽寧宮請太後懿旨,而後奉太後懿旨往奉先殿祭祀曆代先帝的後妃們。
宮中的大小妃嬪在這一日的忙碌是在一年中所少有的,而這忙碌卻與集秀宮中的秀女無關。因為選侍們皆往坤均宮中去了,集秀宮中的秀女反倒比前麵幾日放鬆了許多,雖說若非另有原因,尋常選侍也不會著意與秀女們為難,可是每日與比自己品級高的人在一處,總是難免有些拘謹的。
中午的飯菜與往日比起來亦沒有了肉沫,成了全素菜。倒叫這些日子來吃慣了肉菜的秀女們覺得有些過於清淡。
蘇子規撥弄著碗中不多的米粒,心中委實難受,自然不是因為菜中的油水太少,而是蘇子規的師父,女俠崔月芝就是在這一年中故去的,確切的說,是慘死於小瀛洲島的仇殺,在這第一年就失了祭祀,讓蘇子規心中自責不已,是以這一日蘇子規都悶悶不樂的,旁人問起,又不好說,連編個故事遮掩過去的心思都沒有,畢竟自己頂著鎮江知府之女的名頭,那鎮江知府和知府夫人現今活得可還硬朗著呢,自己總不好再編出個親人做說辭。
當晚,趁夜深眾人睡去時,蘇子規偷偷的摸黑出門,也不敢想就此翻出宮門去,隻想能借著這漫天的星光,祝禱一番,以稍減心中自責。
蘇子規遙望著南方,她知道,宮殿皆是座北朝南,南方,是宮門的方向,總有一日,她要再出去,隻是,她所不知道的是,皇宮不隻一座宮門,她進宮時所走的貞定門在皇城北麵,她更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後,她真的從南麵的正門離開了這座宮殿,而彼時,後宮的格局、天下的大勢,乃至她險被她遺忘的江湖,皆已地覆天翻。
這一夜的星光極好,南麵最亮的北落師門比之往日尤其明亮,這是一個好兆頭,象征著國家的安定。蘇子規望著明光熠熠的北落師門,心中一陣酸楚,與星象無關,隻因為這顆星中所含有的那個“師”字觸動著她那已經崩緊了的神經。
她自責,真的計較起來,師父崔月芝是因為自己才與小瀛洲島眾人起了仇怨,這個時候,她本應與小瀛洲島少主“一輪明月”付金尊拚命,為師父報仇,便是拚不過,死了,也算是全了她江湖兒女的道義。可是,她膽小、怕死,師父死後,她一直在逃,她想逃回明月洲,那裏有她的師叔,師叔可以幫她複仇,再不濟也能護她周全。她逃了小半年,失了自己的寶劍,沒了銀兩,直到半個月前,在鎮江,她大著膽子進了鎮江知府府中,偶然救下了蘇璿,借著鎮江知府之女的名頭入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