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家律學館臨河而建,推開窗透過岸邊的拂柳就能看到清澈的河麵。喻然家就緊挨著律學館,從律學館出來就是她家的後門。她進門就跟容娘分開了,妝也來不及卸,一心想往書房裏紮。
“阿然,過來!”身後傳來阿娘略帶怒意的聲音。
喻然的母親和靜縣主李櫞,是聖人的堂弟永安王之女,品級比喻崇景還高。喻崇景生性灑脫,不拘小節,常常是一杯濁酒笑談天下。而和靜縣主卻是個冷淡守禮的人,事事嚴於律己,也嚴於律人。兩個性格相差懸殊的人,在一起不知會怎樣,所以當年縣主下嫁喻崇景,很多人都不太看好。誰知他們婚後是琴瑟和鳴,恩愛非常。
唯獨在教育子女方麵,兩人意見不一。和靜縣主對喻然喻鬆姐弟倆十分嚴格,禮儀學業,樣樣都不放鬆。喻崇景卻完全相反,不僅睜隻眼閉隻眼,還偷偷在和靜縣主不注意的時候帶著他們倆瞎鬧。久而久之,喻然這性格就走了兩個極端,不正經時比最淘氣的小郎君還淘氣,正經時比最端莊的大家閨秀還端莊。
此刻聽到阿娘喚她,她立刻變成淑女模樣,邁著端莊小步走到和靜縣主麵前,乖乖行禮道:“阿娘。”
和靜縣主身體不太好,臉色有些蒼白,眉宇間有些不悅:“聽說你沒看上吳六郎?”
剛才母親應該是見到容娘了,容娘回來是要向母親報告情況的,這個結果母親遲早會知道。
喻然小心地答道:“他確實不合適。”
“如何不合適?”
怎麼每次都問這句話?雖說是“相看”,實際上兩人並無任何接觸,不僅沒有見麵,甚至連吳六郎本人都不知道有“相看”這回事。那宴會是男女分席的,中間用屏風隔開。容娘借口給她補妝,隔著屏風的縫隙帶她看了一眼。
她當時也是應付,隨意看了看,根本不記得他長什麼樣了。此刻要想出個理由來搪塞阿娘,隻好現編:“他……不注重禮節,在席間……動來動去,撓癢癢了,對,撓癢癢了。”
“撓癢癢?”吳六郎好歹也是名稱在外,坊間傳聞教養良好,和靜縣主並不相信,“撓哪裏了?”
喻然心想,反正也是自家母親,隨便說個什麼理由都無妨:“撓……大腿,呃,身上,總之在人多的地方動手動腳,不甚優雅。阿娘,就算了吧,好吧?”
吳六郎,對不住了,你確實不合適……
“阿姐,誰對你動手動腳了?我幫你教訓他去!”院角的樹叢中突然冒出一顆小腦袋來,那是喻然的弟弟喻鬆,今年十五了,比喻然小兩歲。
“鬆兒,你怎麼在這裏?”和靜縣主伸手招呼他,“聽人壁角不是君子所為,你快出來!”
喻鬆撥開樹枝笑嘻嘻地奔過來,踩得地上的草撲撲響:“你們在院裏說話,又沒在牆壁內,我算不得聽壁角。阿姐,那吳六郎那麼不堪嗎?我……”
“大人說話跟小孩子有什麼關係?別胡說!”和靜縣主斥道。這原本就是母女倆私下裏說的話,和靜縣主絕不允許外傳。
喻鬆老老實實地低下腦袋,悄悄斜著眼睛看了喻然一眼,對她伸了伸舌頭。喻然想笑又不敢笑,在嚴厲的阿娘麵前,她不敢亂來。
這些小動作自然逃不過和靜縣主的眼睛,她歎了口氣,對喻然正色道:“既然你們有緣無份,此話就不提了吧。但你要記住了,就你父親寵著你,也由不得你一直任性。倘若你一直看不上,以後就別看了,我直接給你安排。”
和靜縣主對喻然一向嚴厲,若不是喻崇景護著喻然,別說去街上擺狀子攤,連大門都不一定能出去。
喻然乖乖地答是,心裏大大地感激容娘,果真是自己的親奶娘,秘密替她保守得極好,沒把她那俊氣郎君的事說出來。要是阿娘知道她在大街上看中一個陌生的郎君,可不是一番斥責的問題了,恐怕關在祠堂裏十天半個月都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