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然這才意識到蕭謙用柔深那個計劃是真的重要,她這無心之舉是壞了國之大事,若不能盡快彌補,恐怕真是心下難安。
可是她和許府並不熟識,也不屑於結交,甚至還有些恩怨。律法之事許府不是沒有涉及過,但他們那樣的大戶每次都能輕鬆化解,根本用不著訟師。碰到某些特別強硬不好解決的,他們一般也去找那個盧棠幫他們出主意,因為此時喻然已經站到許府對家那一頭了。
在她眼裏,這種大戶不近人情仗勢欺人,她更願意幫助受欺壓的那一方。
如今要幫助蕭謙對付許家,她隻覺得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就能提刀上陣,想要盡快找個時間去和蕭謙商議一下從哪裏入手。
要去找蕭謙,必然又得給他再送一次糕點。
約莫了一下時間,在晚飯後他辦完公事過去最好,那時州府的人不多,附近的街道也冷清,最不引人注意。於是傍晚時跑去廚房,收拾了一食盒的糕點,換上女裝戴了冪籬,悄悄地坐馬車過去。
州府在夕陽的餘暉下依舊威嚴,高高翹起的簷角仿若神獸的獨角。若說有什麼“畫仙”能主司法,她更相信上古傳說中的獨角獸,爭執之人並排站著,哪個人有罪獨角獸就用角頂開他。那是一種理想中的公平公正,無人為因素,無爭議空間。
但是,這種純粹的公平真的存在嗎?
繞過大門拐進旁邊的巷子才是小門,此處民居不多,這個時間周遭都沒有人,安靜得很。開門的家仆是上次見過的,認識她,直接將她引了進去。
門廊兩邊的燈已經點亮了,那燈盞是白色的方形木製燈籠,點綴了鏤空雕花,造型別致簡單。蕭謙沒有動整個花園的格局,卻別出心裁改著各處細節,使原本規整單調的花園變得奇趣非凡。
又來到上次那個書房,蕭謙坐在那裏批閱公文,抬頭看了她一眼,麵無波瀾,又低頭繼續寫,邊寫邊道:“怎麼?這次又給我送什麼藥?”
他那張俊臉看上去沒有什麼驚喜,好像她帶著食盒過來看他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日日都發生一樣,可她明明才第二次來。
看來上次毒了一把他的嗓子,還是給他留了點教訓的。
喻然心中有些微微得意,但想到許府那件事心頭又有些沉重,取下冪籬站在那裏乖巧道:“這次我是真心給師兄送吃食的,並沒有什麼藥。”
他停下筆,打量眼前的她。今日她穿了一身簡單的家常襦裙,手上拿著黑色冪籬,臉上的妝容清淡雅致,是他喜歡的那種幹淨清爽的感覺。
說起來奇怪,好像她無論濃妝還是淡抹,都挺耐看的。除了做事有點衝動毛糙,別的毛病沒有。
他眉毛微挑道:“哦?那我怎麼相信你呢?”
一旦他不好好說話,她的乖巧勁兒也很快就會被壓到九霄雲外去,心中的小火苗噌噌燃燒,沒好氣地回道:“師兄有毛病的時候我才給師兄送藥,沒毛病的時候我當然隻送吃食。”
她這是變著法兒說他腦子有毛病啊……
蕭謙放下手中的筆,站起身來,示意她坐到窗邊那個專門用來吃飯喝茶的幾案前。此刻外麵已經天黑了,坐在這窗前不像上次那樣能看到柔和的日光。
他把窗戶推開,外麵能看到一彎小小的新月。
窗外無人,他聽說她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吩咐所有人都下去了,隻餘下蟋蟀蟲鳴。
喻然待他坐定之後,收起了剛才的玩笑話,站到他的麵前,卻不坐下,隻對他鄭重道:“師兄,阿然此番前來,首先是要正式向師兄請罪。阿然並不知道柔深是師兄要派到許府的人,壞了師兄的計劃,委實該罰。”
她雙手平舉過頭頂,低頭彎腰,正欲下跪,蕭謙卻一把扶住了她:“好了,阿然不必如此愧疚。”
行了一半的禮被止住了,她放下手來站直,不解道:“師兄此言何意?”
她說話太過小心,蕭謙有點不適應。且不說柔深是元魁安排的人,就算真是他的人,那種心智不穩的野路子線人也是沒有多少用處的。不過這事能讓喻然心中愧疚就非常好,他要的就是這份愧疚。
他指了指幾案對麵的蒲墊道:“先坐下來吧。”
喻然整了整衣裙,跪坐在他對麵,一臉認真。
他見過她認真的時候,在公堂上英氣不輸少年,此時換了女裝更是端莊秀麗,儀態堪比那宮裏的妃子。他有一個不太提起的理親王爵位,因平日出現的場合都過於正式,大家喚他官職的時候更多。若是她嫁給他,也會有一個王妃的頭銜,那時候她挽起青絲身穿宮裝與他攜手而行……
喻然並不知道他這麼一晃神就想了這麼多,還等著他說話。月夜靜謐,若是耽誤時間太久,就該宵禁了。
他定了定神,給她倒了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掩過了那點遊走得神思,語氣如常道:“一個伶人而已,沒用上他,倒得阿然幫我,實屬幸事。不如我們商議一下,如何亡羊補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