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彌彌淺浪,人生幾度飛鴻。
彈指今昔,數來不知幾千年。
興衰成敗,榮辱勝負,好像都隻是晃眼即過。
武當的崛起,也就在這數十年間。但這數十年,在新一代江湖英才的眼中,卻是極為漫長的,幾乎是漫長到無從追溯。
如果有人說到武當這兩個字,多數人腦中第一反應下意識掠過的,會是那位橫絕古今,傲視群倫的張真人,一身道袍,眉目慷慨,長長的白須,道骨仙風。
而第二個想到的,不是武當的掌門宋遠橋,卻是二俠俞蓮舟。
江湖彌彌淺浪之中,一舟孤帆亮起,氣定神閑,自橫江中。
俞蓮舟威望之隆,甚至在宋遠橋之上。
這位武當二俠,總是帶著一分高山雄嶺的沉穩,麵上波瀾不驚,好像萬事萬物都不能打動他半分,但實際上呢,卻是冰山火種。
俞蓮舟獨自走在山間險道之上。一步,一步,寬厚的肩膀,淡漠的神情,以及步子與步子的節奏,都透著一股無可比擬的從容淡定。你甚至可以相信,即便是此刻天踏下來,這個男子都不會彎一下腰,低一下頭。
這是青書所沒有的,也是他所敬佩的。
若說父親是謙和儒雅的月下清竹,這位自小便敬重的二叔,則是深藏不露的一潭幽水。而這潭幽水,定然火熱火熱。
可以說,武當七俠之中,不娶妻不生子的俞蓮舟,對於兄弟骨肉的情誼,看得比誰都重,卻藏的比誰都深。
先是在紫霄宮中驚聞張三豐離開武當,再是憂心忡忡的聽到六弟離山,而後便是師兄弟齊下武當,分頭尋找。
殷梨亭從沒將紀曉芙一事透露給諸位師兄弟聽,大家都不知他離山作甚,要去何處,是以莫聲穀北上,張鬆溪南下,俞蓮舟西來,張翠山東走,宋遠橋坐鎮武當。
武當泱泱大派,總是須有人坐鎮當中的。
俞蓮舟兩月來經襄樊,過蜀中,先至成都,再尋綿竹,在四川尋了二十餘日,卻無所得。便索性北上,可就在途中,他收到宋遠橋手書,說是光明頂驚現師尊仙蹤,化解殷六俞三恩怨,而正道諸人頹然而返。
言辭雖然簡短,卻讓俞蓮舟欣喜不已。
三弟失蹤七年,今日終是回家啦!
陡然卸下心頭千斤大石,俞蓮舟心頭一陣輕鬆,登時啟程東返。這次所擇路線不同,沿途小懲了幾個無賴混混,便經長安。而長安之東,古道之上,俞蓮舟眯著雙眼看了看險峻挺拔的華山,青峰隱隱,雲霧嫋嫋,他心道:“何妨拜謁華山掌門?”
自古華山一條路。這條路之險之陡之峭,可想而知。隻是,在俞二俠足下,卻好像大道坦途一般,渾然不費絲毫力氣。
俞蓮舟一步一步,穩健浩然,看似極慢,但不過大半個時辰,便至蒼龍嶺處,華山派駐。
一個身著青衫的年輕弟子橫劍喝道:“何人擅闖華山派?”
俞蓮舟眉棱一動,看了一眼那年輕弟子,雙目低垂,拱手道:“武當俞二,特來拜謁鮮於掌門。”
武當二俠,威名赫赫。單隻“武當俞二”四字,便不知足以令多少江湖宵小聞之喪膽,逃之夭夭。
可那位華山弟子,卻顯然不是這樣想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俞蓮舟,但見這人粗布衣衫,其貌不揚,雙目半閉,極類鄉間老農。
當即嗤笑一聲:“俞二俠英姿颯爽,豈是你這等模樣?想要來華山蹭飯,你還嫩了些!”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看看自己,鮮衣怒馬;看看人家,布衣老農。
還極合時機的想到,還是華山派的條件好!一定要好好學武功!
其實若是換成嶽肅或是蔡子峰中的任何一人,來看俞蓮舟,都會大吃一驚,立刻行禮問道。但這位仁兄卻好似並沒有那等眼力,也不看步伐是否輕靈穩健,也不管氣質是否浩然廣博,單以貌取人,以衣度人。
俞蓮舟雙眼一睜,靜靜注視著這位華山弟子,目光深邃悠遠,波瀾不驚。這年輕人被他一望,好像優越感陡然消失,心中微微發毛,想要張口嗬斥,卻是怎麼也開不了口。
正當他老兄被注視的快要暴怒的時候,俞蓮舟一斂雙目,淡淡的一抱拳道:“如此,打擾了。”說著一轉身,便要轉回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