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安國公世子夫人失卻了一貫的鎮定與從容,看不出這個在白天的時候抵抗住了蠻橫無理的安國公老夫人找茬,言語犀利、句句如刀,逼得安國公老夫人無法再找麻煩,更是在一言一語一舉一動中沒讓安國公老夫人抓住一點兒把柄。
確實,單從外表上,很討人喜歡的安國公世子夫人看著就不像是殺伐決斷、果斷冷靜的世家宗婦,更像是家中受寵,婆家也疼愛的無憂無慮的幼子媳婦。但是出生江左樓氏的安國公世子夫人,作為家中嫡次女,自小就是受了嚴格的教育的,心機、手段、管家理事等樣樣不缺,不然也不會入了安國公夫人的眼,放著滿京師的大家閨秀不選,去江左選了樓氏女來。安國公世子夫人進府之後,被安國公夫人帶在身邊手把手調教了好幾年,才將中饋交給了安國公世子夫人,安國公世子夫人與明氏和三夫人秦氏關係處的都很不錯,也是真心疼愛從小不能長居安國公府的葉皇後,最重要的是,葉皇後比庶出的小姑子們好相處多了,既溫柔又貼心的。
安國公夫人相反十分平靜,安撫的拍了拍安國公世子夫人的手,神色平靜和溫和,“善愛(安國公世子夫人名樓善愛),人固有一死,不必太過悲傷,我跟你說的事情,就別說出了,你是長媳,擔的事情多,吃的虧也多,也是辛苦你了。慎之,忙於公務,陪你的時間也少,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靠你操持……以後啊,也要對自己好一點,別把自己逼的太緊了,若是你有個不好,這一家子可該怎麼辦?”安國公夫人輕柔的撫摸著安國公世子夫人的頭發,如同幼時不開心時,母親對自己的安撫。
安國公世子夫人摟抱著安國公夫人的腰,臉埋在安國公夫人的懷中,搖搖頭,“母親,別說這般喪氣的話,我去求陛下,讓隱林的人給您看看,總歸是有法子的。”
“善愛,這話在我麵前說說就算了,此事就不要說出去了,趁著我現在還能動,總得要為你們多做點打算,把後路給掃清了,不能擋住你們前進的路……”
“母親,您與國公爺和離吧!”安國公世子夫人臉上掛著淚,麵容堅決,“母親您苦了一輩子,為著我們,為著定國公府,這麼多年,您何曾真正的輕鬆、愉快過,您這病也是思慮過甚才如此……”
安國公夫人聽著有些不對的打斷,“善愛,你在胡說些什麼呀,我可是禦賜的正一品安國公夫人……”
“母親,您聽我說,”安國公世子夫人用手胡亂的擦了擦眼淚,神情格外的堅毅和熱切,“您是如何嫁入這安國公府,您在這府裏過得日子如何,您不說,不代表我們看不到。以著定國公府,您的本事,您本不用困在這汙糟不堪的安國公府,您自有一段更好的人生。夫君、二弟、三弟、妹妹不是圈住您翅膀的籠子,是國公爺的手段。如果讓夫君選擇,夫君是期望您和離的,是不想著您一輩子待在這裏的。您的一生都已經拜拜揮霍在了這裏,餘後的時光,您得自己來決定,為您自己,不是為了我們。母親,您總是勸我要對自己好點兒,為何,您就不能對自己好點兒呢?夫君走的時候說了,如果可以,希望您和離,二弟和三弟都是這個意思。妹妹,她雖然不知情,這些事情被我們壓著不讓她知道,她那麼聰明,肯定知道,也肯定是同意的。母親,既然現在有這個機會,您就應該把握住,而不是為了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把自己最後的時光都給填埋進去。”
安國公夫人臉上微微顫動,眼裏閃著微渺的光芒,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有些釋然和驕傲,“我從未想過,你們既然這般大膽,正不愧是我的孩子們。”
然後,安國公夫人搖搖頭,“對於我來說,和不和離並不重要,很早之前起,我就當我丈夫死了,我不過是獨自養著孩子的寡婦,於我來說,未出閣前的美好期望已是昨日黃鶴,不可追矣。因為孩子,我才有了人生寄托,你們從來都不是我的拖累,是我人生中最美好、最珍貴無比的寶貝,我是願意為了守護我的寶貝們,可以拚盡全力並為此付出生命的,你們是我找到我人生意義的所在。所以,這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安國公夫人眼眸中含光,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我原本以為我好不容易不用跟我討厭的人同眠,是件高興的事,唯一讓我不快的就是死後要同穴,偶爾想想,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經曆的糟心事情多了,想想死後跟他同穴也不是那麼難受了。頂多閉眼的時候,最後看一眼我珍愛的寶貝們,然後也什麼都不想直接去奈何橋邊喝了孟婆湯,什麼都記不起來,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你這樣說,我倒是有了想法,等我死後,把我的靈柩送到嘉峪關吧,也讓我死後也能安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