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太快。秦覃一聲“別開燈”還沒來得及說就堵在嗓子眼,刹那間亮得好像看見了天堂。

“你家保姆來鋪床的時候,枕頭底下掉出來的。”

他擋住刺眼的光,緩了好一會兒才適應,語氣困倦地說完,起身下床喝水。

文頌局促地站在床邊,看到平時碼放整齊的那兩摞課本被堆到牆角。上鋪就隻鋪了一條光禿禿的床墊,被單枕頭什麼都沒有。

他扔了一件襯衫墊著躺了半個晚上,已經被汗浸濕了。

看著怪可憐的。

秦覃拎出椅子反著坐,喝過水後前額磕在椅背上一言不發,像是還沒緩過勁來,費力地呼吸。

他白天還有課,臨時被叫去補拍新品的照片,完成工作後帶著妝造匆忙趕回來在宿舍衝了個冷水澡。本以為沒事的,大概是教室裏空調開得太低。

被汗浸透的短袖緊貼著弓起的背,勾勒出後脊的輪廓,隨著沉悶的呼吸聲起伏明顯。散發的熱度站在旁邊仿佛都能感受得到。

他在發燒。

文頌想到白天遇見他的時候,怪不得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原來是生病了。

拖到現在明顯變嚴重了。文頌多看了兩眼,忍不住伸出手,想到兩人關係算不上融洽,碰到他的額頭前又謹慎地收了回去。

可放著不管也不太好,“秦……師兄。”

他彎下腰來,輕聲問:

“需要我幫忙嗎?你看起來很不舒服。”

乖乖巧巧地喊著師兄,卻是用平視孩童的視線,也以對待孩童的語氣。

秦覃不悅地抬頭,直起背,從更高的角度俯視他的臉,視線卻被他睡衣下露出的脖頸吸引。

又要更艱難地抑製自己心裏斷裂的,被灰色填滿的情緒。

可怕。

秦覃麵無表情地想。

眼前的人神色柔軟,正關切地詢問他是否身體不適。

而他心裏盤旋的念頭,是如何能將這寸脆弱纖細的脖頸捏在手心裏。

文頌一無所覺地眨了下眼,看他不言不語以為是燒迷糊了,豎起手指在他眼前晃動,“秦師兄?”

“……不用。”

他移開視線,連嗓音都啞了。

“你安靜一點就行。”

秦師兄好像打算繼續拖著。

明明就很難熬,卻不願意接受旁人的善意。對於文頌這樣會讓自己時刻保持舒適狀態的人而言,是不太能理解的作風。

他建議道:“那今天先睡我的床吧?你床上什麼都沒有,很難睡。”

“我今晚本來就打算通宵的。”他還特意找了個理由,“攢了好多漫畫還沒看呢。”

“……”

秦覃想,他根本就不會撒謊。

這樣的想法赤/裸裸地暴露在眼神裏,無異於毫不留情地拆穿,文頌被他盯到無奈,換了個說法,“就當我拿錯裙子的補償?”

“起碼讓我做點什麼吧,不然總覺得欠著你。”

是這種講究兩不相欠的性格嗎?

不知被哪一句打動,他終於沒有再拒絕。文頌稍感滿意,飛快地把枕頭底下的漫畫書拿出來丟去對麵的書桌上,拂了拂床單,做出個“請”的手勢,甚至體貼地把空調溫度調高一些。

“如果冷可以蓋我的被子,不用客氣。”

被子上帶著淡淡的葡果香味。或許是感冒讓嗅覺與喜惡的條件反射斷開,秦覃覺得這香味並不難聞。

“你回來得那麼早,有沒有吃晚飯啊。”文頌接著又問,“退燒藥呢?感冒衝劑呢?”

秦覃:“……”

是這種得到機會就越管越寬的性格嗎。

看來是沒有。文頌拿起手機,“一個熱知識,生病的時候吃藥好得快。”

他在宿舍樓的代購群裏叫了個跑腿,一分鍾就到門口。拜托同學去買感冒藥時順便也問了句,“能幫我買萬托林嗎?”

看對方一臉茫然,他補充說明:“就是硫酸沙丁胺醇氣霧劑。”

“……”更茫然了。

跑腿同學不知道那是什麼藥。文頌正要找瓶子給他看,聽見秦覃在身後接了句,“哮喘?”

“嗯。”文頌略感驚訝,回頭問,“你知道哪裏能買嗎?”

“那是處方藥,他替你買不了。”

“我沒有你的處方呀。”跑腿同學也說。“還要別的嗎?”

“那就隻買感冒藥吧。”

以往用的都是家裏備好的,隨手拿了就能用。大學報到忘記放行李箱裏一起帶著了,回頭還得再讓家裏寄來。

秦覃聽見他囑咐跑腿同學,路過便利店再帶兩隻飯團。

“你剛剛一直在宿舍裏?怎麼都不出聲的。”

關上宿舍門,文頌把椅子拖到床邊,學著他剛才的姿勢反過來騎著坐,趴在椅背上跟他聊天,“有沒有聽到我說什麼奇怪的話?”

“……”

生病的原因,秦覃反應有點遲鈍,時不時的還思路斷篇。一晃神的功夫,甚至有點迷糊自己到底是怎麼從上鋪跑到下鋪來的。

更別提先前回到宿舍那陣,頭暈目眩,昏睡中聽到悉悉索索的動靜,不知道是洗漱還是在嘀咕什麼,“我在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