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人包裹在一身灰色衛衣裏,戴著帽子和口罩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路口轉彎的瞬間側臉轉向這邊,半邊輪廓帥得很眼熟。
文頌腳步一僵,就近躲到景觀樹後,差點以為自己要暴露了。
但他對隻是沉默地穿過路口和人群,未向別處多看一眼。
文頌鬆了口氣,觀望後又立馬跟上去。
頭一回幹跟蹤這種事,雖然技術稚嫩了點,混在路人裏倒也並不顯眼。轉彎後走的是另一條沒什麼商鋪的小道,越走行人越少。沒了掩護,連他都覺得自己的步伐過於鬼鬼祟祟,前麵的人愣是一點沒發現。不知道是毫不關心還是有意忽視。
文頌很快意識到,雖然繞了條小道,這方向仍舊是回宿舍的路。
眼看離宿舍樓越來越近,他卻在宿舍樓下停住了,站在路對麵掏了掏口袋,往地上撒了一把什麼東西。
一把又一把,最後還扯著衛衣口袋抖了抖,直到把自己榨幹,一顆都沒有了才停下來。
“……”
奇奇怪怪,在幹什麼。
文頌扒著樹幹,探出半個腦袋努力地望,後悔自己出來遊泳沒戴眼鏡。
泳鏡也是帶度數的。忽然想到這個,文頌從包裏摸出來拿它代替,舉在眼前當望遠鏡再看,那個奇怪的人正在自動售貨機前買飲料。
咚的一聲掉下來,顏色透明,看樣子是瓶礦泉水。
文頌卻知道,那應該是瓶蘇打水,認識的人裏唯獨一個喜歡喝。隻是想不通他接下來會帶著飲料去哪。
而事實上,他哪兒都沒去,就靠在售貨機旁摘下口罩,斷斷續續地喝完了一整瓶。
如果有第三視角,文頌覺得自己的行為看起來應該比他還要奇怪,居然就這麼站在這兒盯著他喝了十多分鍾。
直到空瓶被丟進垃圾桶,他要戴回口罩時,才終於忍不住提高聲音喊——
“秦覃!!”
售貨機旁的人愣住了,看到他從路對麵的樹後跑出來,氣勢洶洶地衝到麵前,頭上還頂著片落葉。
他沒有耐心再繼續跟下去,也發覺這樣沒什麼意義,還不如幹脆點,過來給自己這半個月生過的悶氣找個交待。
可真是給他氣壞了。
一腔怨念還沒想好要從哪開始發泄,秦覃卻望著他,先笑了起來,語氣同目光一般柔軟。
“晚上好,文頌。”
大概是逆光的緣故,他整張臉的輪廓線條更加明顯,笑卻如此溫和。文頌被虛晃一下,不知道這晚算好還是不好,更說不出狠話了。
正鬱悶時,忽地見他的手朝自己眼睛伸過來,下意識偏過臉躲開,“……幹什麼。”
哪有半個多月不見,一見麵就要戳人眼珠子的。
隻停頓一瞬,他的手換了方向,撣落那片樹葉。
文頌不自在地扒了扒頭發,口氣強硬起來,“這些天你去哪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抱歉。我最近……有點忙。”
他的笑便透明了。或多或少纏著無奈,卻隻說,“抱歉。”
文頌看著他在這樣的無奈中垂落了視線,像那天見過的孱弱纖薄的蝶翼,被光照得半透明,美麗得近乎脆弱。
當這樣的脆弱感出現在他身上,映在人眼底,天大的罪過也要打個折扣了。
莫名其妙氣消了一半。
“那你今天晚上也忙嗎?”
“……不忙。”
秦覃在“今天”上加重語氣,“今天不忙。”
文頌指指售貨機,“那請我喝飲料吧。”
他沒說想喝什麼。上大學之後最常喝的飲料是個c市本地的牌子,大街小巷的商店和售貨機裏都有。但名字偏偏是串看不懂的英文字母,喝到現在都念不出來。
就像藍嵐的“那輛白色的車”一樣,說也是“那個葡萄味的汽水”。
明擺著給的台階,秦覃又不傻。依言轉向售貨機,幾秒後飲料掉了下來。瓶身花花綠綠的半透明包裝,裏頭是冒著小氣泡的紫色汽水。
文頌伸手去接,帶著股淡淡的消毒液味道,指腹泡得起皺,被售貨機裏的燈光映成慘白。
秦覃問,“你去遊泳了嗎?”
文頌點點頭:“嗯。”
他嫌泳池的小淋浴間用起來不太舒服,打算回宿舍再洗澡,頭發也隻潦草地擦了擦,一路走回來都快被夜風吹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