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街上的霓虹陸續得亮了起來。姑姑拖著疲憊的身體從外麵走來,她衣服上沾滿了灰色的粉末。姑夫端來洗腳水放在床邊,把姑姑的衣服放在院子裏的銀色大盆裏,倒上洗衣粉浸泡。
??????“鴻宇,今天在學校怎麼樣?”姑姑坐在床邊看著我問。
“還行”,我小聲說。
“鴻宇啊,你一定要好好學習,袁校長不是說了嗎,期中考試如果考的不好,還得重上五年級呢”。姑姑憂心忡忡地說。
我心裏也覺得很沉重,一整天下來,頭腦都亂糟糟的,老師帶著不同口音的普通話,聽的我一塌糊塗。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口音,一切都是陌生的,我猶如溺水的人在無底的深淵,在洪流激蕩中拚命掙紮,努力尋找那一根一絲的救命稻草。
夜很深了,周圍也安靜了下來,隻有遠處傳來的火車的轟鳴聲在告訴我,這是一個遙遠的城市,這是一個遠離家鄉的地方。
表姐背轉著我睡去,就連枕頭也和我分開了長長的距離。
我趟在床上,毫無睡意。
想象著我坐在村西的麥場上看向遠方時的情景,想著自己對遠方的渴望,想著此時的父母,奶奶,二姐,想起了秋葉,淚水再一次無法抑製。
遠方是什麼,為什麼有這麼多的憂愁和困惑。遠方是綠色的嗎?不是,卻原來是灰灰暗暗的陰鬱。
想著想著,眼皮在滿是眼淚下合上了。
??????我夢到了奶奶,夢到了母親,夢到了二姐,她們正坐在炕上縫製衣服,奶奶在旁邊說著尺寸,母親用白色的粉筆畫著,二姐坐在那裏滿麵笑容的笑著,我在炕上來回的蹦跳著,歡笑著-----。
????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把我驚醒。
“鴻宇,起床啦,你表姐都起來跑步去了”。是姑夫在門外喊著。
????我看見裏麵疊得整齊的被子,想必表姐已經起來很久了吧。昨晚睡得太晚了,整個身體都陷入無比的疲乏中。
????我慢吞吞的穿好衣服,姑夫早已把洗臉水打好站在那裏,笑盈盈的。
“明天早起和你表姐一起去跑步吧,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運動”。
“我才不和她一起去呢”,表姐正好推門而入,憤憤地說。
我彎下腰將水捧起灑在臉上,一種無名的傷感充斥著。姑夫還站在身後,手裏拿著毛巾。
“快,擦把臉,牙膏給你擠好了,放在窗台上,刷好牙我們就吃飯”,他還是滿麵笑容。
??????姑夫和姑姑在對表姐開導過多次後,對表姐的憤怒便漠視著,這更加劇了她對我的討厭。而這種討厭更是在姑姑和姑夫極端的關愛下愈演愈烈,我們成了仇大恨深的敵人。
??????吃完飯後,表姐拿起書包頭也不回的走了,我跟在後麵,她不時的回頭惡狠狠的看我一眼。
??????我的心早已變得麻木,如同嬌小的困獸長出了堅硬的盔甲,將自己緊緊地包裹,無論風雨雷電還是冰霜雪茄,都變得歲月無蝕,百毒不侵了。
??????一陣地鈴聲過後,課正式開始了。一個黑黑高高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穿著藏藍色的夾克,黑色的褲子,左腋夾著一本厚厚的書。
??一進門同學們都很開心的喊著:“田老師回來啦,田老師回來啦”。他微笑著,眼睛眯成了一道縫,牙齒在他並不白皙的臉上顯得潔白晶瑩。
??????我認真的注視著他。
????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刹那的遲疑後從講台上走下來。
??“這是我們班的新同學嗎?”
????我急忙站起來,凳子吱吱的向後挪動了幾下。
“為什麼坐在這裏呢?”
????教室裏一片寂靜。
????田老師讓我身後的同學一個個向後挪,將我的桌子和同學們的桌子擺放在一起。這大概消耗了十五分鍾的時間,但田老師似乎並不在意。
“你可以再向大家,也向我介紹一下你自己嗎?”他微笑著看著我。
????我的心裏充滿了溫暖,這種感覺無以言表,卻如溪流浸入我的心田。我終於結束了一人一排的局麵,雖然隻是挪動了一下位置,但我卻覺得我真正成了這個班級的一員,而這是田老師帶給我的。心裏因此充滿了愛和感激。
??????這種愛讓蘊藏在心底裏的那份自信突顯出來,一種莫名的勇氣在心底翻湧。
????我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輕輕地吸了口氣,闊步邁上了講台。
??????“大家好,今天應田老師的要求,我在這裏再做一次自我介紹。盡管大家已經認識我了,但田老師還對我不熟悉,我想鄭重的為田老師做一次介紹。”我的聲音大而洪亮,盡管普通話還說的不太好,但同學們還是報以了熱烈的掌聲。
????田老師站在我的有邊,微笑著看著我,我轉身麵向他
“田老師,我叫左鴻宇,左右的左,鴻鵠之誌的鴻,宇宙的宇,我來自遙遠的農村,雖然我的家並不富裕,但父親從小就教我做一個誌向高遠的人,胸懷寬闊而誌向高遠是我追求的方向,我希望和同學們和田老師一起度過不一樣的初中時光”。
????同學們都睜大了眼睛看著我,田老師眼神裏閃爍著驚訝。
????我向田老師深深地鞠了個躬,又轉身向同學們深深地彎下腰,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那堂課,我坐在那裏,挺著著身子,頭也抬的很高,那種籠罩在心頭的自卑感頃刻間就化作一陣煙霧飛了出去。
????田老師是語文老師,而我對語文又尤其的喜歡,而此時這種對語文的喜歡因田老師而變得更加熾烈了。
??????我打開了一個新的本子,認真記著田老師講授的知識點,再標上自己喜歡的圖案,整個筆記都密密麻麻寫的滿滿的。
????我開始每天開心的去上學,開始微笑著和張華說著這樣那樣的笑話,開始盼著每天的語文課。田老師成為了我溺水時的稻草,將我從激流中搶救過來。
??????一個嶄新的生活頃刻間在我麵前打開,那些對家鄉的想念,對表姐的討厭都變得不再重要。我努力的在屬於我的世界裏奔跑,心靈在田老師為我搭建的綠蔭下乘涼、嬉戲。學校的圖書館成了我最喜歡的的地方,坐在寬闊的房間裏,讀著那些優美的文字,將煩惱拋到身外,隻享受它帶給我的快樂,享受著放學後的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