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就是臆想!
魏良提醒自己, 不要想得太多。
然而身體依舊下意識的顫動著,心跳像是打鼓,被一股濃鬱得化不開的恐懼所包裹。
殷長夏踏了一步, 身後大片惡靈也跟著往前一步。
“閃開,別擋路。”
魏良驚得身體一跳, 竟然真的下意識遵循了殷長夏的命令,連忙將道路讓開。
等到他回過神來, 才憋紅了臉,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麼。
魏良:“……”
該死!身體為什麼這麼誠實?
眾人著急的尋找著逃脫的時機,心裏七上八下。
可惜門口太過危險,幾隻惡靈和食人花打得激烈, 將唯一的出路給堵住了。
食人花完全張開了花瓣,裏麵甩出一條長長的舌頭,惡靈已經沒了芭蕉鬼樹的束縛,飛快躲過了食人花的攻擊。
她們甩著頭發,反而把食人花給絞到了半空中。
如此駭人的場麵。
原本尋找著出路的玩家,卻被這一幕所震撼——
“瘋了, 這些鬼物為什麼會幫我們?”
“她們不攻擊玩家也就算了, 竟然還和其他鬼物打起來?”
“這tm要不是我親眼看見,我一定覺得是在做夢!”
他們驚恐至極,胸口好像被壓上了千萬斤的巨石, 雙腿就像是生根一樣,根本無法邁動一步。
現在安全了嗎?
還是正處於危險?
然而他們連這一點都無法分清。
唯一能確定的, 就是戴上喜麵的殷長夏做了什麼!
明明應該更加留意危險那邊, 好仔細觀察, 以便於隨機應對。
可眾人卻再度把目光放到了殷長夏的身上——
那些惡靈還在圍繞著殷長夏, 猶如月球亙古不變的繞著地球旋轉。於她們而言, 殷長夏的身上帶著強烈吸引力,沒有一隻惡靈願意離開。
她們瘋狂、愛憐、渴求、又充滿了惡意。
“好可怕……”
時瑤的臉色煞白。
唐啟澤也牙關打顫,恐懼像一張巨網,將他們全都包裹起來。
他們也產生了諸如,恐懼、震驚、慶幸的感情。
慶幸的是,這樣凶惡的鬼魂,是跟他們一路的。
透明的玻璃房內格外寂靜,黑暗猶如一頭吞掉了一切的深淵巨獸。隻剩下了腳踝計步器發紅的小點,像是一隻猩紅的眼睛,在監視著所有玩家。
滴——滴——
伴隨著計步器微弱的提示音,還有殷長夏急促的呼吸聲。
他根本不像表麵那樣平靜。
[養靈體質……]
[聽說任何鬼魂,不管強弱,都能被哺育成鬼王。]
[這真是太美妙了。]
那嬉笑的聲音不絕於耳,吵得讓人頭昏腦漲。
殷長夏哪裏是感知不到恐懼?
戴上喜麵過後,這一係列的負麵情緒,就像是和他連接了那樣。惡靈的痛苦與渴望,全都在他大腦不斷徘徊。
倘若不是殷長夏夠強,恐怕就要當場瘋掉。
他咬著下唇,額頭滿是冷汗,身體沉重得好似灌了鉛,意識下一秒就要脫離肉身。
[這就是鬼王也會迷失的吸引力?]
[嚶……選我吧。]
殷長夏站立惡靈之中,猶如蜂巢裏的蜂後,被無數鬼魂包圍了起來。
她們都沒有下半身,唯有頭部、食管、胃袋,乍一眼看過去,竟讓人毛骨悚然。
在變成鬼之後,怨恨會吞噬所有的思考。
唯一能記住的,就隻有生前的執念了。
這股執念越強,怨恨也就越強。
孕婦惡靈心甘情願的困在樹裏,不斷的汲取著營養,也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
殊不知……
那六七月大的孩子,早就已經作為食物,被她們吃下去了。
喜麵的功效說白了,就是以共鳴來蠱惑。
可代價太大了。
殷長夏幾乎要迷失,覺得他應該也是惡靈中的一員,快要和她們同化!
[選我,讓我當上鬼王!]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隻有他能拿回嬰骨。]
[不能動!!!]
不斷有各種聲音湧入腦海,信息量多得讓殷長夏腦子快要爆炸。
玻璃房外大量的食人花已經把這裏圍困了起來,其中一朵食人花闖到了裏麵,幾個玩家立即躲避了起來,可殷長夏根本就沒有跟過去。
唐啟澤大喊:“別硬拚!快過來啊!”
那朵食人花已經湊到了殷長夏的麵前,綻開了花瓣,裏麵被花液泡著的人頭露了出來,然後朝著殷長夏咧開一個滿帶惡意的笑容:“嘻……”
如此驚險,隻差半米就要把殷長夏吞進去了!
唐啟澤立即就要衝過去救殷長夏。
魏良不可置信:“你還真敢過去?他周圍全是鬼!萬一引過來一隻……”
唐啟澤可管不了這麼多!
他和這裏的人都沒有交情。
在他心裏,殷長夏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屋內本該是黑暗的,也不知道這朵食人花之前吃過什麼,在盛開的時候,裏麵鑽出了螢火蟲,大片飛向了殷長夏。
這畫麵絕美又驚悚十足。
殷長夏的身體被照亮,一隻螢火蟲落入他黑發之間,有種朦朧細膩的美感。
而他的正前方,卻是一朵駭人的食人花,和他遙遙相對。
醜陋與美麗。
恐懼與無畏。
如此鮮明的對比,構成一種無法形容的畫麵。
這幾乎能稱得上是絢麗迷亂。
食人花裏的人頭順著花瓣內壁爬了出來,伸長舌頭想要舔舐殷長夏所戴的喜麵之下的麵頰。
殷長夏眼神極冷,並沒有在此刻出擊。
被族群同化的下場,就是殷長夏覺得自己此刻該是惡鬼。
比它還惡的惡鬼。
食人花正要拿舌頭觸碰到他的時候,終於徹底爬出,殷長夏突然間出手了。
他一刀劃開了那些巨型花瓣,人頭嚇得膽小的縮了回去。
食人花:“……”
嚶嚶嚶,這人也太可怕了吧?
它還沒見過把鬼物都嚇成這樣的活人!
唐啟澤還未徹底衝過來,便瞧見了這一幕。
魏良:“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唐啟澤腦子一片混沌,比魏良還想知道。
時瑤臉色蒼白的開口:“蜂後……”
唐啟澤:“什麼?”
時瑤:“我、我胡說的。”
唐啟澤擰緊了眉頭,卻在時瑤的提醒之下驚醒了過來。難不成是喜麵的副作用,殷長夏漸漸融入到了族群當中,在和惡靈共鳴同化?
如果真是這樣,a館裏所有的生物的危險性,沒有一個能比得過殷長夏!
混亂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在暗得不見天日的玻璃房內響了起來。芭蕉林被砍得一片狼藉,隻剩下幾顆石頭做的景觀,還孤零零的佇立原地。
外麵食人花的數量太多了,殷長夏朝天空望去:“你們想吃嗎?”
惡靈發出咕嚕的聲音。
她們被館長馴化,隻吃活人血肉,還沒有惡惡相食過。
周圍的螢火蟲四散開來,殷長夏緩緩勾起唇角,低聲蠱惑道:“吃這些東西,可比吃活人,鬼力來得更快。”
宗曇發出一聲帶著鼻音的低笑。
這的確是真話,畢竟殷長夏在‘半鬼王’的身上都做過實驗了。
但殷長夏卻不打算拿載物喂。
而是蠱惑她們‘自食其力’。
惡靈們立即呆愣,又看向那一整片包圍住玻璃房的食人花,眼裏漸漸生出了食欲。
咕嚕。
餓到她們兩眼直冒綠光。
惡靈很快飛出了玻璃房,起初隻是幾隻惡靈幫著殷長夏,最低程度的保住他的小命罷了。而現在,卻是大批湧出。
玻璃房內的玩家,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黑暗中傳來玻璃炸裂的聲音,玻璃房再也無法承受外麵眾多食人花的擠壓,眾人急忙朝著上方望去,一顆食人花不知什麼時候,爬到了玻璃罩的上麵,正要朝著破口鑽到裏麵來。
食人花已經完全綻放了,漸變的豔色花瓣裏,一個被花液泡得腫脹的人頭,在努力咧開一個笑容。
它已經將全身的重量壓入破口,即將擠到裏麵!
花液順著流了下來,像一場硫酸雨一般,飛濺在地上時,灼出黑色的小點。
眾人驚得胡亂躲藏:“完了,上麵那隻要怎麼對付?”
殷長夏已經殺完了一隻食人花,眼瞳空洞的抬起了頭,朝著上方望去。
剩下的惡靈控製住了地上的芭蕉葉,迅速聚攏了起來,擋在了他的頭上,阻擋了傾斜而下的花液。
眾人:“……”
這還真像族群裏的王了。
他們緊張得冒汗,惡靈會為殷長夏遮擋,不代表會為他們遮擋。
花液飛濺了幾滴,最遭殃的就是魏良,痛得怪叫了幾聲。
他們在也顧不了那麼多,唐啟澤第一個發話:“快撿地上的葉子!”
那可是惡靈的葉子啊!
時瑤和王昆驚悚的往下看,一顆孕婦頭也跌在地上,怨毒的眼神裏帶著殺意。
他們的身體更僵,恨不得化作一顆石頭。
可上方的花液灑下得更多,已經不是飛濺的小點了,而是猶如雨滴大小,直接穿透了衣服,灼傷了他們的皮膚。
顧不得害怕了!
時瑤和王昆也彎腰撿起了芭蕉葉,迅速的聚攏在一起。
正當此時,玻璃房頭頂的食人花砸了下來!
原本是正對著殷長夏的,可受到了那些芭蕉葉的衝擊,食人花跌跌撞撞,直接砸到了他們這邊來。
危險來得如此之快,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唐啟澤大喊:“站我身後!”
時瑤手裏握著殷長夏想要的情報,唐啟澤第一時間便想到,一定要保護好時瑤!
決不能讓昨天晚上的努力白費。
時瑤卻不肯白白受人保護,迅速的繞到了食人花後方,在那瞬間咬破了手指,鮮血再度冒了出來,染上了黃色的符紙。
她嘴裏迅速默念著什麼,符紙猛地朝著食人花的方向飛去。
食人花燃燒了起來,可威力卻還是太弱。
然而她這一番操作,為唐啟澤爭取到了攻擊的空隙,按下機關後匕首迅速增大,朝著前方劈刺。
食人花裏的人頭刺中,便徹底沒了氣。
魏良瞪圓了眼,原以為他們都是依靠殷長夏和鄭玄海,才走到今天的地步。
而眼前這個唐啟澤……甚至是一直被他鄙視的新人時瑤,都在此刻迸發出了光彩。
縱使微弱如星火。
足矣。
魏良幾乎發瘋,聲音也尖銳變形:“你們這群人,簡直不可理喻!”
唐啟澤微微喘氣,低低的喊了一聲:“你怎麼可能明白?”
時瑤也露出了笑容。
她是第一次加入這種團隊!
魏良:“……”
唐啟澤擦了下額頭冷汗:“聚過來,商量對策!”
殷長夏對待他們的態度,絕不是把他們納入羽翼之下,令他們生長於溫室之中,然後成為一個離開了他就無法生存的弱者。
不要成為依附者!
殷長夏隻是灼熱的燃燒自己,拚命掙紮於淤泥之中,光是看著那個樣子,便讓他們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衝!
去開辟那條路!
這才是令他們前仆後繼的致命吸引力。
“這個玻璃暖房還有另外的出口嗎?”
“孕婦鬼和食人花鬥起來了,我們暫時出不去。”
“鄭玄海那邊呢?”
“光線太暗看不清,外麵又彌漫了一層煙霧,不過偷襲的那個人沒有再攻擊,應該是鄭玄海控製了戰局。”
三人七嘴八舌的分析了起來,一個腦子不夠,三個腦子來湊!
魏良整個人陷在黑暗當中,並未參與他們的討論。
可心裏不是滋味。
魏良像是被一塊巨石堵住了心口,壓得他不停往下墜落——
魏良不禁想起了一些往事,他不斷抓撓著身上的皮膚,開始紅腫出血,指甲留下幾條紅痕,也不見魏良停下。
惡心惡心惡心!
那是他初入遊戲,滿懷著憧憬,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延續壽命的機會。
可誰知道,卻走入了另一個深淵。
那一場的考核官,比他還要不做人。
可魏良有什麼辦法呢?
那個時候的他不過是一個可憐蟲,唯一能給的就隻有這副身體了。
魏良一直覺得自己沒錯,他如今也是d級玩家了,不就證明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對的嗎?
可看到眼前的幾個人之後,魏良產生了強烈的不適感。
“惡心……”
他們不該發光發熱,不該團結,不該拚命反擊。
他們隻應該跟他一樣,徹底墮落,為活下去,犧牲一切,哪怕是尊嚴和肉/體。
為什麼?
魏良將目光鎖定到了那邊的殷長夏,陰冷至極,仿佛周身都圍繞了那種陰鬱的黑氣。
深深的不甘和嫉妒紮根在心頭,令魏良幾欲嘔吐出來。
殷長夏空洞的眼神,好似有所感應。
他朝著這邊望了過來——
“有敵人。”
魏良心口發緊,收起了那些目光。
一大片的惡靈如蜜蜂一般湧到了外圍,魏良還以為殷長夏即將要對自己動手了,害怕之中卻隱藏著幾分興奮。
看啊,所有人都無法引起殷長夏此刻的注意力,他做到了!
然而惡靈卻徑直的繞過了魏良,和外麵蘇醒的另一種鬼物交鋒了起來。
魏良:“……”
他的神色再度扭曲,四周的空氣也逐漸下降,麵上覆蓋了一層濃濃的陰影。
由於大量惡靈的離開,讓唐啟澤終於抓到了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