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屋裏的空氣再度冷了下來, 窗台迅速凝結了一層寒霜,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瞬間將燭台的火光熄滅。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外麵的光,並未拉攏,隻留出最中間的地方。
光線集中了起來, 快要把裴錚和殷長夏分割成兩個空間。
一抹寒意爬上了尾椎骨, 凍得人雞皮疙瘩滿身。
身為a級玩家的裴錚, 立馬感受到了這股來自黑暗深處的強大壓迫力,令他的所有感官在此刻被調動了起來。
他猛地朝四周望去:“誰!?”
有人在注視自己!
那視線如刀,鋼絲一樣, 令裴錚肌膚刺痛。
殷長夏:“你怎麼突然不結巴了?”
裴錚:“……”
忘記學智障說話了。
這隻邪物簡直要把裴錚弄崩潰,每次都留一堆爛攤子給他。
不過智障也是單字單字的蹦躂, 裴錚很快便鎮定了心神:“有……危……險。”
殷長夏眯起眼:“是嗎?”
他的手指摩挲著銀纏枝花紋的藥膏外盒,略微咯手的觸感,讓殷長夏產生了些安全感。
四周暗得伸手不見五指,殷長夏的眼睛受了點影響,就更加難以看清了。
殷長夏:“既然有危險, 怎麼還不見那東西動手?”
裴錚:“……”
我tm怎麼知道, 你一點兒都不受影響?
裴錚難以解釋,總覺得那東西是衝著他來的。
殷長夏:“還想幫我擦藥嗎?”
裴錚勉力慘笑, 表情十分不自然。
在見過殷長夏實力之後, 他無法放過這誘人的果實,甚至迫不及待想看到殷長夏成長起來, 早點躋身a級玩家之列。
在殷長夏還是e級玩家的時候, 打上‘標記’, 才是最合理、性價比最高的行動。
這樣一來, 他未來去往家園, 大部分時間就隻能待在十區了。
沒想到的是, 又來了一隻邪物搗亂。
裴錚眼神微閃,仍然不想放過這個好機會,他低啞著嗓音:“好……啊。”
在接過藥盒的那一瞬間,裴錚發現自己的一隻腳被凍起來了。
裴錚:“……”
這就很尷尬。
殷長夏的眼睛暫時不好使:“又怎麼了?”
裴錚目光深沉:“沒……什麼。”
他不顧疼痛,拔出了被冰霜凍住的右腳,皮膚都差一點撕傷,也不見裴錚有半點表情。
裴錚的手指扣了兩下藥膏,即將覆上殷長夏的皮膚。
這下子小屋內的騷動現象更加頻繁,玻璃窗死死撞擊,桌子哐當作響,銀燭台也抖落了一大片的灰塵。
然而裴錚卻鐵了心,非要對殷長夏動手。
在鬼火即將燃燒起來之前,殷長夏首先拽住了裴錚的手腕,瞬間扭了一圈,將其按在了後背,把人直接以禁錮犯人的方式,壓在了牆上。
裴錚眼神一凜,自己太過在意那隻鬼,反倒忽略了殷長夏這邊嗎?
他都下意識覺得,那隻鬼和殷長夏在打配合,故意挖坑讓他跳了!
殷長夏:“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
裴錚:“?”
殷長夏:“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裴錚:“……”他哪裏奸,哪裏盜?
殷長夏還穿著過長的襯衫,扣子也沒扣好,半遮半掩的露出了胸膛的皮膚來。他的皮肉和骨相都十分完美,挑不出任何的刺。
可他此刻的表情太過冷漠,又強勢的將裴錚按住,手指抵住了裴錚的動脈,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柔弱亦或誘惑一麵。
殷長夏:“不用腹誹,無事獻殷勤的事,我做得比你熟練。”
裴錚的臉黑如鍋底,想著要不要反擊。
這個想法從心頭冒出的同時,裴錚這才表情微變,如果真的展露出什麼,才是如了殷長夏所願。
他在試探。
如果回擊,就是坐實。
自投羅網的事,裴錚可不想幹。
身體裏還有那隻邪物沒解決,裴錚眼神極冷,沒想到會以這樣的形式和殷長夏交鋒。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裴錚掩蓋住過於凜厲的目光,裝著那智障的口吻:“殷……考核官……懷疑我,為什麼……不去懷疑王昆?”
殷長夏:“怎麼?想挑撥離間?”
裴錚:“殷考核官,我……不是來挑撥離間的,我……真的是想加入你們……”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都沉默了。
這不是那啥著名茶言茶語嗎?
我不是來破壞你們的,我是來加入這個家庭的。
殷長夏為自己的聯想一陣臉黑,連忙將注意力放到了這人身上。
都告訴他眼睛看不清了,又一步步緊逼,對方還是沒有漏出馬腳。
挺能憋。
殷長夏本來就不是想對他動手,而是想從他的行為模式當中,讀出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現在試探也變得無法再進行,兩人都生出了戒備。
殷長夏所幸大方的鬆開了他,沒再繼續下去。他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沒拽疼你吧?我這個人,就是太多疑了一點,覺得你是寒鴉那畜生,就不自覺的下手了。”
裴錚眼皮直跳:“……”
寒鴉……那畜生?
如果他真是寒鴉的人,一準兒被殷長夏陰得吐血。
殷長夏:“謝謝你的道具了,為了表示咱們和好,要不……你幫我擦?”
裴錚在心底冷笑了一聲,哪裏還聽不出殷長夏的意思。
裴錚:“我想起……我還有……事。”
殷長夏擺了擺手:“沒事,你忙去吧,不要擔心我,我自己一個人能行!”
裴錚覺得自己當上十區老大過後,已經好些年沒嚐到這如鯁在喉的滋味了。
殷長夏,有種!
裴錚很快便走了出去,臨走前看了一眼殷長夏。
無人的時候,他倒是展露出了柔軟,一點兒也不像剛才那副狠樣。
他的呼吸一起一伏,身體單薄得好似隨時都會死去。
又脆弱又美麗,像是個易碎品。
這樣羸弱的長相,原本該如一捧柔軟的柳絮,可他卻想做冰沁的山雪。
見識過殷長夏的性格,才明白這個人有多麼不服輸。
裴錚離開了這個地方,今日和殷長夏的交鋒,倒是讓他認真思考起來,和殷長夏的合作了。
如果是他的話,興許真的能幫著自己拿到陽玉。
血玉分為兩種,一陰一陽。
陰玉養魂,陽玉鎮魂。
這麼多年了,也該解決他身體的問題了。
—
殷長夏鬆了一口氣,虛張聲勢,他倒驚出冷汗。
看來道具的確沒問題。
殷長夏的手指解開了衣服扣子,表情平靜得沒有波瀾,就連塗抹藥膏的時候,連眉頭都不皺的。
疼是真的疼。
可他從小厄運纏身,對痛感早就有了一定忍耐力。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衣服都沒穿好,就拿這副樣子去試探別人?”
殷長夏:“剛才是你?”
語氣顯然比剛才雀躍了一些。
宗曇沒有回話,看見殷長夏這樣子,心裏癢癢的,又焦躁得煩人。
真像是他以前發病前的感覺。
那個時間,快到了嗎?
宗曇眸光幽暗:“不然呢?”
縱然殷長夏早就習慣了他的語氣,此刻也小動物似的察覺到了危險。原本可以強忍著不喊疼,此時立即就開始嚷嚷了起來:“嘶,我傷口好疼……”
宗曇:“……”
剛才他沒發出聲的時候,不挺堅強?
殷長夏疼得冷汗涔涔,眸子裏染了生理淚水,將濃長的睫毛也染濕:“我從小就不喜歡喊疼,知道再怎麼喊也沒用。”
宗曇危險的笑道,語氣十分瘮人:“那怎麼又突然喊了?”
殷長夏:“你在這裏啊。”
他說得理直氣壯。
宗曇掩住目光,是他的錯覺嗎?
自從那短暫的十幾秒對接之後,總覺得殷長夏就捏準了對付他的方法。
宗曇重哼了一聲,重新回到了右手。
殷長夏擦完了藥,又重新換了身衣服,才走出了小屋,抵達了外麵。
莉莉安準備了下午茶,他卻不打算和眾人一起享用。殷長夏很快便摸到了棺材,有些體力不支,躺在了裏麵。
鋼棺的味道並不好聞,有種浸骨的冰冷。
後背咯得有些疼,殷長夏便側著身體。
在殷長夏快要昏睡之前,他突然間詢問宗曇:[為什麼在a館的時候,突然讓我不要停止思考,讓我不要選下下策?]
他有些弄不懂,自己受喜麵同化,心神不定,不應該是宗曇樂於見到的嗎?
宗曇懶懶的說:[你忘了我之前的話?又想惹惱我?]
殷長夏沒好氣:[是是是,我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不長記性。]
看到他這個樣子,宗曇反倒悶笑了起來。
殷長夏:[……]
幼稚!
完全想象不出剛才那麼瘋的一麵!
殷長夏猜測:[……是之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如果沒有觸動宗曇,他絕不可能突然提醒。
[得寸進尺。]
宗曇的嗓音帶著誘惑,[想知道,那就拿東西來交換。]
殷長夏:[比如?]
宗曇:[你的血,你的身體,什麼都可以。]
他已經朝著另一個偏執的方向發展了嗎?
殷長夏囧了半天,自己之前的確答應了喂他,但也不能這麼著急吧?
殷長夏:[你餓嗎?]
宗曇毫不掩飾:[餓。]
殷長夏:[那,我拿載物……]
宗曇:[不行。]
殷長夏討價還價不行,當場開始耍賴:[你要求也太多了,我都這種身體了,你還想向我索取,你沒有心!]
宗曇:[……]
殷長夏在心裏幹嚎了起來,還使勁的憋著自己的眼淚。
足足把自己憋得眼眶通紅。
宗曇:[……]
真像是快哭了似的。
這個人,在遊戲裏被追著打,麵臨絕望之際,也從未有過一滴眼淚,而如今竟然擺出這樣的表情。
宗曇竟然有些僵。
這是老天派來的克星嗎?
宗曇煩躁的說:[行了。]
殷長夏:[那你……]
宗曇怪笑:[我怕這一路,你都在心裏嚎。]
這話像是在取笑,又像是揶揄。
殷長夏無辜的說:[哪有嚎?我這是傷感。]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宗曇不但沒有生氣,反倒覺得挺有意思。畢竟能和他這樣說話的人,實屬罕見。
活著的時候,就沒人敢在他麵前耍賴,死了就更沒有了。
因此,宗曇對諸如耍賴,撒嬌這一類的行為,抵抗力極其低弱。
殷長夏等了良久,沒聽見宗曇出聲,也不想為人所難:[我就是隨口一問,不用掛在心上。]
宗曇重哼了一聲。
他眯起眼,語氣變得十分危險:[怎麼辦?你不想知道,我就偏想說了。]
殷長夏:[……]
你到底要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