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聽雲在現實世界!?
殷長夏的心頭掀起數丈驚濤, 情緒驀然緊繃,著急著往回趕。
“殷考核官現在是不願意跟我談嗎?”
區域通道全由金屬條搭建,露出鏤空的狹縫, 從中照進那些五光十色的光,落在了時鈞的麵頰上。
嗚——
耳朵裏傳來遊戲大廳運行時, 機械發動機運轉的聲音。
殷長夏:“讓開!”
如今他被堵在了通道,必須得去到遊戲大廳,才能返回現實世界。
昨夜在十區看到的人是江聽雲, 殷長夏隻是隱隱猜測, 並不敢確定。
回想起昨夜……殷長夏完全讀不出任何惡意,甚至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是輕輕的,仿佛在他世界裏的所有重量,全都輕如鴻毛。
縱然恢複了記憶, 江聽雲的身上仍舊保留著這種死寂一樣的安靜。
空無一物, 格格不入……
他和宗曇不同,連立根點都找不到了。
江聽雲昨夜搞出這麼大的陣仗, 就是為了把他留在家園,而江聽雲則通過遊戲大廳前往現實世界。
難怪夏予瀾說調虎離山!
殷長夏:“再堵我的路,別怪我不客氣了。”
“這可不行。”
時鈞表情沉冷, 捏緊了肩上的傘柄,“殷考核官想怎麼個不客氣法?”
現實世界的時家人,都嫌他不如姐姐時瑤有天賦。
好不容易成為了a級玩家,他還是被困在從前, 無法掙脫出來。
連他和時瑤一同遇到的殷長夏, 也和要旁人一樣嗎?
時鈞天真無邪的笑道:“我說了, 今天必須談出一個結果。”
若是放走殷長夏, 等待他的就是前麵的李蛹。
他可是為了他好。
後方被捅了簍子, 完全耽擱不起。
殷長夏低聲對時瑤說道:“時瑤,你過去找鄭玄海他們,就說我回現實世界了。”
時瑤詫異的看了殷長夏一眼。
竟然在這種關鍵時候?
不過殷長夏自然有他的想法,時瑤並未深究下去。
她飛快的朝前奔去,腳底踩著區域通道裏髒汙的汙水,每吸一口氣肺部都有水霧縈繞。
時瑤一直擔心時鈞,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他,可現在這種情況必須腦子清楚,不能哭哭啼啼的添麻煩。
時鈞:“想找救兵?”
殷長夏:“是支開她,免得她看到我毆打她弟弟,露出心疼。”
時鈞笑出了聲,肚子都憋得生疼,殷長夏這說法太好玩了。
沒想到剛笑了幾聲,果真被殷長夏暴打,一計腿擊便踢痛了他軟軟的肚子。
時鈞:“……”
是真毆打。
還不打招呼突然就上手的。
時鈞疼得抽氣,委屈又可憐的捂著肚子:“你要下手,怎麼不狠一點?”
殷長夏:“沒時間跟你談,我還有事。”
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擱!
這無非是警告。
時鈞知道,如果殷長夏想要動手,還有更狠的辦法。
自己再不知好歹,恐怕他們真要在這裏打起來了,屆時還不是會被區域通道盡頭的李蛹撿漏。
隻是時鈞仍然疼得直不起腰,時鈞直抽氣,眼睜睜的看著殷長夏走遠。
不狠厲,但殺傷力極強啊。
對方手下留情,便表示著有談的可能性。
時鈞這才回過味來,不是免談,而是沒時間談。
時鈞好不容易喘過氣,想要追上去的時候,便聽聞殷長夏丟下一句:“你如果要談,就到任叔那裏找我。”
時鈞:“……”
任叔?
哦,原來是那個老頭。
時鈞:“好,我一定過去找你。”
正巧前段時間,那老頭通知了時家,要讓他們去取什麼東西。
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然又聽到了這人的名字。
—
殷長夏的腳步快了起來。
他穿行於金屬通道之中,臉上滿是各種顏色的色塊,光汙染被一重又一重的鋼筋篩了下來,冰冷又漠然的照亮著前方的路。
片刻之後,他終於退回了遊戲大廳。
[是否確定回到現實世界?]
[確定!]
殷長夏呼吸微喘,一睜一閉之間,周圍的景色就已經完全轉換過來了。
混亂汙染的金屬賽博世界消匿,他聞到了泥土的土腥味。
周圍一片靜謐,凶宅的前庭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荒蕪,蛇鱗藤的辛勤勞作之下,已經生長出了許多綠植,還用藤蔓給裏麵造了景。
果然是園丁?
殷長夏卻顧不上欣賞,飛快的向著裝著凶棺的那個房間奔去。
快點、再快點!
殷長夏呼吸粗重,恨不得立即趕到那個地方。
然而凶宅卻起了前所未有的變化,隻聽耳旁一陣輕輕的鈴響聲,闃黑的夜晚瞬間變為青天白日,殘破的遊廊已被修複如初。
夏予瀾:[是怨狐眼。]
殷長夏滿臉詫異:[但怨狐眼不應該在……]
他的話尚未說完,便想起了李蛹身受重傷,以及裴錚被紗布綁住的右眼。
殷長夏心跳漸快,頓時反應了過來。
——江聽雲挖了李蛹的怨狐眼。
擁有怨狐眼可以進行轉移,進入遊戲根本不需要動用自己的身體,借用別人的身體就好。
但凡這具身體受傷過重,就會轉移到下一具身體裏。
隻要自己的身體被良好保存著,就不需要擔心會死。
李蛹現在受了重傷,卻不轉移,不正是側麵驗證了怨狐眼被奪的事實嗎?
夏予瀾:[我也大意了。]
殷長夏神經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彎弓,一步步踩得格外小心。
完好無損的凶宅讓殷長夏感到戒備,殷長夏反倒想念那個平日裏見慣了的殘破凶宅。
一路上,無數紙人或端著盤子,或拿著掃帚,麵上戴著嬉笑的麵具一樣,眼睛眯成一條細縫,不停的同他問好。
“家主來了?”
殷長夏寒毛都立起來了。
這詭異的笑臉裏,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探究。
夏予瀾的聲音也在一點點變輕:[糟糕了,江聽雲這小子心機太深,算準了我們會莽撞的闖出來,提前用怨狐眼布下……]
布下什麼?
他的聲音越來越讓人無法聽清,也加劇了內心的恐懼和擔憂。
殷長夏:[太爺爺?]
夏予瀾語氣急促:[這是江聽雲要逼自己做出決斷,他在試你,想讓你在他和宗曇之間……]
直至最後,夏予瀾的聲音徹底消失。
樹木的搖晃靜止了。
世界變得無波無瀾、純白無垢、仿佛所有的惡意都離他遠離。
殷長夏:[試我什麼?太爺爺?]
夏予瀾已經沒有任何回應了。
殷長夏再次抬頭,發現那些紙人的麵頰漸漸變得有血有肉,生出了棱角,和一般活人毫無任何區別。
這個世界的違和感消失。
“家主,你要去何處?是否讓小人帶路啊?”
一張臉赫然伸出,仍是和和眉善目的樣子,映在了殷長夏的眼前。
殷長夏嚇了一大跳,朝後退了好幾步,戒備的看向了他。
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帶著怨毒和嫉妒。
“帶路……”
“啊,可惜了,我的反應速度怎麼沒有這麼快?”
“嘻嘻嘻,這下子可有好戲看咯。”
那聲音太輕了,根本無法聽清說了什麼。不過卻像是死人貼在殷長夏耳旁輕聲低昵一樣,姿態親昵,話音冰冷。
殷長夏渾身緊繃:“你知道我想去何處?”
那人低頭哈腰:“不就是存放凶棺的地方?江聽雲那小子,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殷長夏:“……”
他知道江聽雲?
殷長夏不動聲色:“好,你帶我去。”
真是奇怪啊,不僅夏予瀾不見了,連宗曇也失去了蹤影。
他被獨身一人留在了這個世界。
殷長夏跟著他穿過了曲折遊廊,還能瞧見這一路的景色,在暖暖的春日裏,靡靡的陽光照在身上,帶著種不真實之感。
就連那些蓬勃生長,看不見任何殘枝腐葉的垂絲海棠,也保持著全樹盛開的樣子。
太虛假了。
偶有幾隻飛鳥從天空撲騰翅膀而來,卻像是被排擠出去一樣,白色的翅膀很快便化作了紙張,紛紛向下墜落,猶如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殷長夏抬頭,忽的停駐不再向前。
“那些飛鳥……”
“家主是不是又想起了宗曇?”
一聽到這個名字,殷長夏的內心翻起了洶湧滔天的巨浪:“他怎麼了?”
對於這個問題,紙人們似乎感覺很是古怪。
眼前的一切都在滲出血珠,漸漸這位管家裝扮的人,額間已經冒出了無數的血珠,從他滄桑的老臉緩緩下滑,逐漸將全身都給沾濕。
紙張糊在了一起。
他的五官也被糊住了。
這畫麵格外驚悚,饒是殷長夏也看得心口咯噔。
而那人歪著頭,仿佛脖頸無法支撐起頭顱那樣,無辜的看向殷長夏:“宗曇不是早就入了棺,被活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