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恩並沒有壓抑住聲音,身周諸將均是聽的一清二楚,無不渾身一凜,假如真如孫恩的分析,脅從百姓或許有被朝庭赦免的可能,但他們全都是郡兵將領與叛亂士族,吃的就是朝庭飯,性質又有不同,朝庭必不會善罷幹休,可以說,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一條道黑到底,更何況給嚇退一次倒也罷了,再被嚇退一次還不如拿把刀直接抹脖子來的利索,於是在盧循的帶領下,齊齊躬身為禮,大聲道:“請將軍放心,此戰有勝無敗,不破山陰誓不罷休!”
“不破山陰誓不罷休!”募然間,八萬軍馬振臂高呼,剛開始聲音還較為淩亂,但在各領軍將領的有意協調下,很快就彙聚成了一片,一時之間,聲威衝天,就連遠處的鳥兒也全都撲騰著翅膀向天空飛去,城頭眾人更是把一顆心緊緊提起,有些軍士甚至被這氣勢一衝,手裏的兵器竟當鋃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望樓裏,王凝之早已麵色煞白,嘴裏喃喃道:“完了,完了,山陰完了,賊寇氣勢如虹,如何能守?老夫還得求三官帝君保佑我山陰軍民啊!”說著,虔誠的跪下做起了祈禱。
謝道韞也失去了指責王凝之的心思,孫恩軍那旺盛的士氣令她大吃一驚,她對衛風的信心如潮水般快速消退,臉色愈發的難看,王蔓與小蘭並不比謝道韞好多少,今日不同於前次,前次從後部突襲,把孫恩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次孫恩卻早有準備,攜帶來如此之多的攻城器械,兩軍正麵作戰,根本不會有故伎重施的可能!
兩個女人不自覺的把手握在了一起,互相捏了捏,王蔓轉回頭,強作鎮定道:“孫恩軍號令不一,各行各事,縱使氣勢十足又有何用?一旦進攻受挫必不會持久,衛郎守住山陰毫無疑問,請王府君與謝夫人無須擔憂!”
“嗯!”謝道韞雖然順著王蔓的話語點了點頭,隻不過,究竟能有多少信心恐怕她自已都沒法估量。
“哈哈哈哈~~”而在城下,孫恩爆出了一陣狂笑:“你們都看清了罷?山陰守軍徒有其表,否則何至於兵刃給嚇脫手?守軍已膽寒,此時不攻還待何時?傳令,兩翼各一萬五千軍速往西門與北門助攻,其餘人等,都給老夫上!破城在此一舉!擂鼓!”
“咚咚咚~~”沉悶的牛皮大鼓重重擂響,孫恩軍上上下下均是信心十足,摸透了對方的虛實,有什麼好擔心呢?伴著震天的喊殺聲,近五萬軍連營寨都不紮,推著各式攻城器械一擁而上,的確有一股不破山陰誓不罷休的氣勢!
雖然全軍出動,但孫恩軍還是勉強分出了層次,大體以上百輛木驢開道,後麵緊跟著數千輛堆滿了泥土的蝦蟆車,再往後則是衝車、投石機、床弩與雲梯,配上那密密麻麻的軍卒,端的聲勢驚人!
衛風不由暗道可惜,他是存有把孫恩嚇退的心思,畢竟手裏的一萬兩千軍,真正有戰鬥力的隻有三千義興軍,這其中,郡兵稍好一點,至少他們會射箭、會發射投石機與床弩,而從良人中招募的,恐怕向城下倒油鍋、扔擂木滾石都成問題。
所謂軍無膽不壯,衛風向左右看了看,有相當一部分已嚇的麵如土色,當即破口大罵道:“娘了個比!老子領著弟兄們不辭辛勞從義興迢迢五裏百趕來,為的什麼?還不是為了會稽百姓免遭亂軍之苦?五日前破了孫恩軍,按理說,本將的任務已經完成,即便回返義興也無人能道半個不是,皆因王府君與謝夫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又見到山陰滿目創痍,一時心軟才留了下來,可你們倒好,光是老子急,你們這些熊人一個個都給嚇破了膽,看看那副熊樣,像個男人嗎?你們的妻兒父母正等著你們凱旋而歸!都給老子把兵器拿緊了打起精神來!城池被破,無非一死而已,橫豎都是個死,又何懼之有?”
這毫不留情的一通責罵,果然起到了些作用,軍士們的臉上或多或少的現出了羞憤之色,想想也是,義興軍身為外人,都能留下來拚死一戰,而自已是山陰本地人,守衛家園更是義不容辭!原先彎下的腰背重新挺起,兵刃也被緊緊攢在手中,至少從表麵上,一股昂然凜冽的氣息彌蕩在了城頭上空。
衛風又銳目一掃,將士們雖然氣勢上來了,但有相當一部分或許是緊張過度,以致於手腳竟微微顫抖,給人一種很不自然的感覺,明顯隻是由於愧疚而強行提起的膽氣,這種膽氣並不牢靠,稍有些傷亡,會立刻消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