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由一開始的數人,發展到數十人,直到整隊整隊的軍卒不告而別,劉牢之再也無法坐視,頹然停下了腳步,回首望去,正見一堆堆的身影迅速融到入了黑幕當中,他已經無力憤怒,目中蓄滿了英雄末路式的悲哀。
最後陪伴劉牢之的十餘名將領,臉麵相繼現出了掙紮之色,誰都清楚,僅憑著十來人過江,別說反攻桓玄,連保命都成了問題,在劉牢之已被北府軍拋棄的事實之下,沒人能摸清高雅之的心思,自已犯的著拋家棄口陪著他孤身犯險嗎?
一番眼神交流之後,其中一人拱了拱手:“將軍,末將們的家小亦在江南,請恕....請恕我等不能侍奉您了。”
“嗬嗬~~怎麼?你們也要離開本將?”劉牢之轉回頭,一一掃視著諸人,嘴裏雖在嗬嗬直笑,可那笑聲中充滿著悲怨,笑容也比哭要更加難看!
凡是被他目光掃中,均是不自覺的低下了腦袋,畢竟背主叛逃總是心虛氣短,隻不過,心虛歸心虛,卻沒有一人表露出半點回心轉意的意願。
劉牢之怔怔打量了一會兒,心頭迅速蒙上了一層絕望,他明白,大度的放手下離開,彼此間還能留個情誼,強行留之,恐怕會惹來群起圍攻,於是無力的揮了揮手:“去罷,去罷,你我共事十餘年,本將也不為難你們,想走,就都走罷!”
將領們也不說話,陸續施了一禮,轉身奔入了黑暗當中,劉牢之又看向了僅餘的兩個老仆人,慘笑道:“人都走光了,你們為何不走?走啊,都走啊,本將不需要你們!”
“哎~~”一名老仆搖了搖頭,歎道:“咱們從小被郎主您的父親收養,早把劉氏當作了自已的家。都一把年紀了,走能上哪去?咱們倆個老家夥願追隨郎主,算是報答您父親的收養之恩!”
“哈哈哈哈~~”劉牢之驀然仰天長笑:“想不到全天下人都背棄了我,還有你們不離不棄,如今我窮途未路,如何有顏臉往投高雅之?天下之大,哪有我劉牢之的容身之所?無非一死而已!但天不負我,總算留了人給我收屍,雖死也無憾!哈哈哈哈~~”
伴著淒厲的大笑,劉牢之跌跌撞撞的向一顆大樹奔去。兩名忠仆相視一眼。目中均是閃過了一抹死誌。略一點頭,緊緊跟了上前。
劉牢之解下褲腰帶,擲上橫枝,打了個死結。猛一咬牙,便雙手抓住,正要躍起把頭顱伸入,突然,遠處傳來了轟隆隆的馬蹄聲,似是從西北方向而來,劉牢之下意識的看了過去。
蹄聲愈發清晰,影影綽綽的騎士也現出了朦朦朧朧的身形,騎隊沒有任何減速的跡象。一名老仆霎時麵色大變,急呼道:“將軍,來者不是桓玄便是衛將軍,請即刻自盡,莫要遲疑。我等二人自會追隨於九泉之下!”
劉牢之也渾身打了個激淩,老仆的提醒打破了他的最後幻想,如果是想明白了的北府軍騎士,必然會呼叫出聲!他清楚,落入桓玄手裏還好些,頂多是被斬首,或許還能念及舊情,留自已一條性命,可是落入衛風手中,就不僅止於死了,而是要開膛挖心!
張猛被押送給謝混之後,由謝混開膛挖心,當場下酒生吃!
在古人的意識裏,心是靈魂居住的地方,把心挖出來吃掉,相當於吃掉該人的靈魂,永世不得超生!
劉牢之趕忙摸上佩劍,把心一橫,撥劍向脖子抹去!
頸脖剛剛感受到了劍刃的森寒,卻是“嗖!”的一聲銳響,一枚箭矢準準射中了劉牢之的手腕,“當鋃!”一聲,佩劍掉落在地!
劉牢之也顧不得手腕上血如泉湧,轉頭看去,借著月色,正見衛風不急不忙的收起了弓箭。
劉牢之明白,自已想死也死不了了,必然是被捆縛到王恭靈前開膛挖心的下場,索性昂首挺胸,冷冷瞪視衛風!
說來也巧,衛風領著騎隊奔到京口附近時,恰好見著了逃散的劉牢之部曲,通過詢問,這才及時趕來,否則,能不能活捉劉牢之還不好說呢。
轉眼工夫,騎兵把劉牢之與那兩名老仆團團圍住,騎士們均是目中射出銳芒直視而去,劉牢之也麵冷笑狠狠回瞪!
王蔓忍不住的厲聲斥道:“劉牢之,你這惡奴,你可有想過會有今日....”
衛風連忙揮手喝止:“不要與他廢話,他一夜之間由一名跺一跺腳朝庭也要震三震的江東最強藩,滄落到了眾叛親離的地步,心裏正憋的慌呢,你看他,早不自盡,晚不自盡,非得人跑光了才自盡,這充分說明了他是不見黃河心不死,沒了任何退路才會無奈自盡,你斥責他,他與你對罵,反而給了他發泄的機會,豈不是死也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