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南梁河上,一艘遊船正破著薄冰,順著水流往南越的方向而下。
一群男女裹著鑲毛的各色鬥篷,戴著手套,靠在遊船木欄上,眺望著冬季別樣的兩岸風景。
他們是一群來自欒陽的公子小姐,彼此也相識,聽聞南越冬天不落雪,便相約一同去南越過冬。
往往這樣的小圈子必有一個中心人,帶著這些公子小姐聊天閑話。顧雅在這個圈子裏便是這個角色。
此時的他背靠在木欄上,斜眼瞥著近處冰麵下若影若現的魚群,一隻手稍稍拉開青色的鬥篷,露出裏頭月白色的繡紋袍子。
“我給各位說個笑話吧。”他眨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呼吸口清冷的空氣,有些慵懶得說道。
他一開口,身邊窸窸窣窣的閑話聲便停了,兩邊不少人轉過的頭,朝他這看。
“好啊,顧公子。我會好好聽聽笑話好不好笑的。”左手邊一位小姐來了興趣,朝他嫣然一笑,愛慕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便下不來了。
禮部尚書的女兒麼?在心裏撇了撇嘴,顧雅裝作無意識地往另外邊看了眼,看到那個他在意的女子似乎並未聽到他的話,盯著河岸的眼神也心不在焉,目光總要上挑,看向樓上的一座閉緊的房門。
“鳳巡姑娘,鳳巡姑娘。”他喚了兩聲,那女子才把那張出塵脫俗,眉清目秀的臉蛋對向他,似乎對他叫得如此親密有些不適應,眉眼稍微皺了一下,才敷衍地擺出個笑臉。
“顧公子。”女子婉轉如黃鶯般動聽的聲音輕輕響起。
“鳳巡姑娘,回家省親可是一件喜事,你怎得卻像有心事?”顧雅笑著說道,視線也朝二樓那間房門看了眼。
“沒什麼。不過是好久沒回來了,近鄉情怯。”
“既如此,我說個笑話求你一樂可好?”
風巡聞言微微一愣,朝著左右看去,發現同行人的想法各異的目光都釘在她身上,似在等她回答。
“公子有此雅興,鳳巡自然會細細聽著。”她點點頭,應了顧雅。
“哈哈,那便多謝鳳巡姑娘了。”顧雅哈哈一笑,緊了緊肩上鬥篷,娓娓道來,“聽說前段時間那清玄宗三公子被人殺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被前攝政王之子黃皆給殺的。”那位禮部尚書之女插口道,說完便等著顧雅誇她,卻隻見到顧雅朝她看了一眼,眼珠上下轉動打量著她的頭腳,毫無半點想誇她機靈聰慧的意思。她隻能委屈的扁扁嘴,縮進鬥篷裏,再不說話了。
甩甩腦袋,將一絲不滿趕出,顧雅繼續道:“可有趣的卻不在這,聽說這事是那魏三公子的哥哥,那個不擅修行,隻知煉丹的大公子告知清玄宗宗主的,因他胞弟被殺時,那大公子竟然就在一旁,可等他父親問他那黃皆如今是什麼長相,什麼身材,握何等武器,使何樣功法時,這個大公子卻一問三不知。”
“為何?”另一位公子哥好奇道,“既然就在一旁,怎會一問三不知?”
“他父親也問了他同樣的問題。”見有人搭腔,顧雅嘴角弧度更甚,瞧上去似乎對話語中的那位大公子很是輕蔑,“他卻如此回答:‘我聽見有人來,便縮進了楓林裏,不敢往外看一眼,動一下,隻聽到三弟聲音突變瘋狂,又戛然而止,才知三弟被殺。至於殺他那人的模樣,我萬萬不敢去瞧,連殺人者的名姓也是他自己告訴我的,若非如此,被殺的便是父親的兩個孩兒了。’”
“諸位,你們說,這個笑話好笑不好笑。”顧雅輕輕敲擊著木欄,保持著臉上的輕蔑說完笑話,問向眾人。
眾人沉默片刻,接著除鳳巡外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好笑,當真好笑,原來所謂修行界也有這種貪生怕死之輩。”
“看來他們與我等,也並沒有什麼不同嘛。”
等到眾人議論得差不多了,聲音稍稍平息,顧雅閉了下眼睛,搖著腦袋下了結論:“所謂修行者,不過是選了另一條路而已,這世上,有些人選擇讀書入仕進廟堂,有些人選擇走南闖北做商販,還有些什麼都不會,便隻能搖頭晃腦,念經修行,竊奪這日月間的靈氣;可笑他們還自認高人一等,見我們這些凡人便自動地仰起腦袋,好像我們天生就該站底下看他們,真是自以為是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