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畫迷茫了,呆滯站在雪地中,寂寂地思考了須臾。
他也不知自己的心事究竟是如何,隻是提到景王這個人,心內會有陌生的情緒,一時是甜蜜,一時又是哀傷。比如此刻,猞猁皮皮襖那般柔軟溫暖,他卻感覺如同飲了一把冷雪,心髒寒氣陣陣,令骨骼毛孔都在收縮顫抖。
慕容畫籲出一口白氣,漫天的雪花若柳絮因風而起,霏霏靡靡。他已立了半晌,此刻重又抬步咯吱咯吱往梅園中心走去。
園中的紅梅顏色卻不盡相同,有一種深一些,有一種淡淡粉粉的,更似桃花。深深淺淺,密密匝匝,一重更勝一重,小小的花朵上積著薄薄一層細雪,略有風便紛紛揚揚地飄散。梅樹並不很高,樹下有一條幽幽的梅徑,已被雪覆蓋了。慕容畫拉了拉皮襖的下擺,輕輕地走進小徑裏,生怕碰到梅雪,遇到枝條的時候還微微勾一勾身繞過去。
行了一陣,回頭看看,梅枝遮遮擋擋,已經看不大清來時的那個石牆全貌了。慕容畫且行且賞,躁鬱的心情也舒緩了不少。再過幾日便要回城中過年,此情此景須得明年才能再看,其他的東西先暫時拋去罷……
山中的紅梅種得十分隨意,也不修剪枝條,也不會刻意去壓出彎曲的形狀,每根枝條上皆是滿滿的花骨朵,嬌嫩的花瓣微微張開,還未到盛花期,卻已經一朵疊著一朵開始釋放著一段段若有若無的香氣。
慕容畫伸出一隻妙手,食指指尖輕輕地碰了碰一朵早開的小小梅瓣,那花像是因被美人觸碰而嬌羞了一般,顫動幾下。他的指尖一直拿著暖爐,溫度較高,花瓣上的雪便微微的融了一圈,變得透明欲滴。
慕容畫仿佛找到了新的玩法一樣,不停地伸手去撫觸那些柔雪,時而用力抖動梅枝,時而用兩指彈動,凡他走過的地方梅樹都露出了本來的麵目,不再被雪所覆蓋。玩得興起,整座梅園隻聽見他珍珠滾落玉盤似的笑聲,童心未泯,笑得忘卻了煩惱。
好一刻,慕容畫才氣喘籲籲停下,回首看自己的傑作。本就下著雪,十來樹梅花上的雪都被他抖落,也有些花瓣散在了地上,星星點點的紅,煞是好看。
突然間,慕容畫瞥到遠處石牆入口處驟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隔得遠了,也看不明白,隻覺得那人身量頗高,慢慢走來。慕容畫抹了抹眼睛又去看,那人披著華貴的狐裘大氅,頭上的狐裘帽厚厚的一圈,似乎是景王。
慕容畫變了臉色,轉身繼續往前走。
景王應是看到他了,見他又往前走,在後麵喊了一聲:“畫兒!”
慕容畫不應,腳步不停,走了幾下,心中湧起說不出的鬱悶之氣,幹脆拔腿奔起來。積雪深厚,每跨出一步都要費好大的力氣,皮襖裹著褲腳的毛靴,已糊了一片殘雪,越走越難受,沒奔出十步,他一頭撲倒在地上,還撞到了一棵梅樹,滿樹梅雪炸了一下,掉落少年全身,“啊!”
慕容畫狼狽地撐起身子,手按在雪地上,一下子陷出個深深手印,冰涼刺骨,他勉強坐起身,要站起來卻很麻煩。
景王方才進園子,正聽見慕容畫愉快的笑聲,又見黑牆、白雪、紅梅間,一個秀麗人影行於其中,俏皮地逗弄著梅樹,賞心悅目,便不願打擾他,悄悄走了過來。誰知慕容畫回了頭,凝目片刻,他便喊了一聲。那美少年明顯是聽到了,卻反而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