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孤兒院裏都沒有第二個再像他這樣,住處換來換去的小孩了。
工作人員換來換去,老師換來換去,全都情有可原。
一個小孩,一個學生,一個孤兒,換來換去,算怎麼回事呢?
他又沒有工作,又不是為了學習,換來換去,實在很沒有必要。
可是,他還是換了很多次,並且一直沒有停下來過。
要換住處,不是一個人決定的,老師要同意,舍友要接受,要換走的那個也要願意。
衛道很被動,不論他住在哪裏,寢室裏的人,總是討厭他,每一個都是這樣。
後麵的寢室不願意接受他,一開始就拒絕了。
所以要往更遠處去找能讓他換位置的寢室,他更加要來回奔波。
事情從來不會變好,隻會越來越壞。
他搬離了這個寢室,又搬離了那個,跟他換走的室友總是在而且沒有換的。
別人的寢室都是滿員,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把他送到滿員的寢室裏去。
他們和和睦睦,並不以為衛道也是寢室的一份子,自然沒有他的位置。
或者,委婉一點,讓他自己去想辦法,不是有那麼多的寢室嗎?自己隨便去挑一個別的有空位的,不就好了?
衛道不想去食堂,不去食堂不能吃飯,那他就沒有吃飯,一直到老師找到他,他不得不去。
也不能這麼說,他還是不想去,也還是沒有位子,老師卻會監督他,讓他自己去,讓他自己記得,讓他不要不去。
好像他們是在虐待他一樣。
他們當然沒有虐待,也當然盡職盡責。
但是那跟衛道又有什麼關係呢?他的生活並沒有變化。
於是,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滿員的寢室突然拉上了他,滿員的餐位還要站一個人讓給他一個。
他倒寧願沒有。
有一個新學的詞——如坐針氈。
他當時就覺得很貼切了。
讓別人站著,他坐著?讓別人等著他吃完才能吃?讓別人看著他吃飯?讓別人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給他?他餓死算了。
他至今記得,當時的食物滾燙的溫度,在碗裏看不出,用筷子送進嘴裏,幹裂出血的嘴唇就瞬間有種燙到的錯覺,牙齒咬住,上下的門牙也都燙,失去了還有牙齒的感覺,用舌頭卷住開始咀嚼,燙得幾乎以為要起水泡,皺著眉頭,那種燙都壓不下去。
口腔接受了宛如滾水攪拌般的洗禮,匆匆吞下去,喉嚨到食管再到胃,好像藏了一塊包著秘密的火炭。
那些情緒和話,順著食物一起吞下去,一起藏在胃裏,再消化得爛掉,什麼也不剩下。
沒什麼可高興的。
就像他自以為偷偷摸摸在醫院裏閑逛似的走來走去的時候。
沒什麼值得高興的。
他走到了醫生的辦公室門口,門是關著的。
所有的人都很討厭,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討厭他們了。但是,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養父母和醫生的話。
“他身上幾乎有五分之一的人類基因,這五分之一裏,百分之八十都是早就廢棄的垃圾。”
“您是指——人類的消極情緒造成的悲觀主義?”
“哦,不,那百分之二十才是悲觀主義,百分之八十,至少,百分之八十,全是瘋狂因子。”
“這麼嚴重?可是,他看起來還很正常,也願意聽話,沒有瘋狂的跡象啊。”
“瘋狂基因隻是潛在可能,不用太擔心,隻要不遇上特殊的刺激,他應該會保持原樣,悲觀能有效壓製住瘋狂。他看起來明顯更悲觀些。”
“那這些人類基因,究竟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來自於他父母的祖先,這個現象,我們稱為返祖。幸好,人類基因隻是五分之一。另外的五分之四,雖然也稱不上好,但是也不算壞。他不會突然基因崩潰,也不會偏向人類,立場可能不夠堅定,本身還是足以單獨生活,對了,他在釀酒方麵有特殊天賦,也算好消息,我提前恭喜二位了。”
“人類個個奸詐狡猾,衛道不會受影響吧?人類都被圈養這麼多年了,居然還是有遺留基因,真是可恨!他們就不能好好待在房間裏嗎?要不是新生兒還需要人類!”
“消消氣,消消氣,他們的時代早就過去了,現在我們才是這個世界的霸主,寬容大度些,沒有主動攻擊的人類還是可以篩選情況之後作為寵物留下來的,一切為了族群發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