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一場,打人的看過了熱鬧,也就嗬斥了兩句,將眾人分開,不再多管。
衛道沒記得什麼東西,反正又痛又晃,整個人都虛得像水影子,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天才蒙蒙亮,他坐在床上,想了想昨天的事情,然而沒有想起來,就一直坐在那裏,往窗外望出去,這裏的窗戶是那種紙糊的,有點幽幽的綠,乍一看好像一群螢火蟲抱著團在外麵飛。
其實外麵的天空並不十分亮堂,而且隔著一層窗戶也看不清楚,更不用提什麼雲煙霧罩的形狀,星星月亮也沒有。就是有,一般時候,也難得有閑心去觀星賞月。
好不容易在大晚上清醒一陣,又不好出去看。
這周圍全都是人,躺滿了的,要是隨便出去,那木門一拉就嘎吱的響,不知道以為什麼大事來了,還是要驚動別人,他可不想走兩步就差點踩在別人身上,或者眼看著都拉開門了,一群人都醒了,睜著亮閃閃的眼睛看過來。
簡直要把人嚇出病。
要說病,他比昨晚上好多了,雖然還有些隱約的痛,尚且可以忽略。
坐了一會,窗戶的破洞亮亮的,好像幾個星星湊近了看過來似的。衛道摸了摸被風吹起來的雞皮疙瘩,實在睡不著了,靠著身後的掉皮的灰牆,又覺得口渴了。
他想,似乎是打了,又似乎是沒有,究竟是有沒有呢?
想到這裏,他忽然來了興趣,開始借著窗外的光往周圍的人臉上看,有點眼熟的,他就去找手腳和露在外的皮膚,有傷的比劃比劃,沒有的就略過去。看了一遍,他坐回去的時候,腦子裏突然一空,仿佛一個不小心按到了刪除鍵的全選文檔,又不記得了。
算了,算了。大晚上的,還是睡覺要緊。
衛道又躺下去,睡到天亮。
他要起來的時候,還躺在床上,隻是醒了沒有睜眼,聽見有人說話。
這裏就這麼點大,大家說話也習慣了不避諱了,要是避諱一二,也不能在這裏說。
“你真看見了?”
“千真萬確!他昨晚上那兩眼睛嚇死人了,亮得燈一樣,到處看人,看了一圈還坐了一會才睡。”
“他幹什麼了?”
“他?我不知道,好像在找東西,但是隻對著人找,又不像了,也許,他是懷疑誰?”
“沒事找事!誰不開眼偷他的東西!上一次他有個玩意兒找不到了,就一顆壞了一半掉下來的蛀牙,他趴在屋子裏找了大半天,出去回來,在晚上又找了大半夜,還是沒找到,他居然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蹭來蹭去!
那你說誰會以為他是沒睡覺在找東西呢?!
他擱那那後背找牙!誰想得到?說了他兩句不好,他就惱了,吼得整個院子都能聽見,叫誰沒臉呢?專喜歡幹這種事兒,他一個大老爺們兒,欺負人!”
衛道默不作聲從床上起來,一隻手扶著牆,一條腿有點麻,頭比昨晚上還不舒服,也不是痛,就是悶得慌,好像悶了一層霧,揭不開鍋的蓋子。
說話的人嚇了一跳,震驚得見了貓的老鼠似的,乒乒乓乓一陣響動,最後是木門嘎吱嘎吱。
腳步聲都亂,跑得緊趕慢趕的,嘴裏還不幹不淨,仿佛為了壯膽子,特意罵出口來,什麼髒就罵什麼話。然而他們跑得太快了,撞得這裏那裏的東西晃悠,倒像是在演特殊要求的話劇,非要營造出滑稽驚懼的默劇效果來。
衛道自己在屋子裏笑了一回,沒出聲,眼前漸漸看見了,他就慢慢下來,走到門邊還有點站不住,仿佛磁粉被磁鐵吸住,輕風似的一晃靠著門框,咧著嘴嘻嘻嘶嘶笑:“呀!你們怕什麼呢?我又不吃人。”
其實他這個時候的笑也沒有聲音,就是好像一條毒蛇,又像裝扮後的小醜,或者有意無意戲弄人的隻有一層外殼的玩偶。
錢十色厲內茬,哼了一聲:“吃人還是小事!不就是吃肉嗎?餓極了,你看我吃不吃!誰怕那個?”
錢八有點結巴,氣得說不出更多:“我們、我們、我們……”
錢二打了個哈欠,似乎並不怕他,兩隻眼睛卻緊盯著,似乎稍微一點動靜就能讓她再跳起來,自己的眼下有些青黑,也許是昨夜又混著誰一處去沒睡:“你這樣搞事,誰不怕你?!還裝什麼?這裏沒有外人,你何必作出這種模樣?”
伶俐也氣得眉毛打結,打量著衛道,在心裏掂量打起來的贏麵幾分,目光將信將疑,衝著衛道喊:“我們昨天被你打得什麼似的,你別說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