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紙已經泛黃,依舊可以看出紙上的人的模樣。
整張畫紙裝裱之後掛在牆上,牆麵前擺著一張棕紫色的木質桌子,桌麵上左右各三隻紅燭,中間是一隻小巧精致的香爐,爐內積了一層厚厚的香灰,點著幾支細長的磚紅色用香。
整間屋子都打掃得非常幹淨,光照不太充足,甚至窗戶的形狀都是菱形,而不是正方形。
屋子裏沒有點燈,開了燈之後,光又幽幽的。
莫名像藏了鬼。
衛道進門的時候,他就在想,不知道能不能拆了四麵讓整個空間都充滿光亮。
但是,再細細一想,又感覺那種樣子,房間就變得莫名有點像靈堂,或者囚籠,就是那種亮堂堂四麵透風關住奴隸或猛獸的籠子。
總不會像什麼好地方。
他就皺起眉頭。
鳳藥開了燈,邊上的苗畫往他身邊更靠了靠,頗有些見到老虎的小白兔在風中瑟瑟發抖的樣子。
衛道一邊想笑,一邊咳嗽起來,臉上越發沒有表情,看起來好像比穿堂風還冷。
苗畫又下意識靠過來,關心道:“沒事吧?如果不舒服,可以先回去的。其實,真的不著急。”
之前,他的父親讓人叫他過去,就是為了告訴他最好在今天對衛道談的事情,因為衛道十分不願意跟其他人交流,這件事情就隻能讓苗畫和鳳藥一起陪著衛道過來看看。
要是隻讓衛道一個人過來,衛道肯定不願意的。
如果讓除了衛道之外的人來,又毫無意義了。
所以,在苗畫過來之前,苗阜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千萬要帶他去,別遲了。”
又說:“多說好話,別惹人生氣。”
苗畫連連點頭,苗阜就放他回來了。
然後苗畫就對二人說了一遍,衛道點了點頭:“那就去看。快點,我趕時間。”
苗畫眨巴著眼睛問:“先生,您不會還要走吧?”
鳳藥也問:“您不會打算今晚就離開吧?”
苗畫使勁點頭,不假思索:“先生不是要看戲麼?今晚太著急了,還得準備準備,明天一早就開始,怎麼樣?”
鳳藥心頭一驚,暗道:這個時候,提什麼看戲啊!這種時候,誰還有心思去看戲?你說話之前,好歹過一過腦子,自己別急啊。
衛道挑了挑眉:“好啊。明天看了戲再說。帶路吧。”
三人便一起到了這裏。
苗畫道:“這裏是除了打掃之外不許亂動亂進的地方。府裏雖然大,但也就這個地方這麼避諱。我小時候也不能進來,我還以為裏邊是祠堂,可是後來我看見東府裏的老大爺摟著他家的姨娘姑娘和他兒子兄弟聚在一起喝酒吃菜,嘻嘻哈哈,就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祠堂都能進去,怎麼這裏例外?”
他頓了頓,仿佛想賣個關子。
衛道打量牆上畫像的目光轉回來,落在了他身上,緩緩勾起一個殺氣四溢的笑容。喵喵尒説
苗畫猛地打了個激靈,再不敢等,連忙笑道:“所以我就趁著夜裏沒人的時候,偷偷進來過,那會的夜裏也不怎麼嚴,再有我仗著自己年紀小,以為不會有事,誰知道,那會進來就被發現了,因為、因為撞上了父親。”
他似乎還心有餘悸,露出直流冷汗的神色,即使是回憶都這樣,不用說當時的情況如何都可以自行想象了。
衛道點了點頭。
鳳藥緊接著道:“這個事情,當時還鬧大了,我也知道,他挨了打,還被罵得狗血淋頭,整個人都趴在床上,混混僵僵睡了大半個月,才好了些許,太太心疼得什麼似的,偏偏他那會腦子都像挨了打,也不怎麼說話,也不怎麼吃飯,嚇得家裏的老太太、太太、姨太太都以為他是要死了,一個兩個差點就要辦葬禮了。誰知,他竟活了過來,簡直像吊起一口氣,全憑那點勁兒,不然早就沒了。”
他說到這裏,笑了一回:“從那以後,老爺罵他的話就比先前更嫌棄十倍,隻是沒再那麼容易動手了。老太太、太太為著他,現在還在小房間裏,念念叨叨,敲敲打打,吃齋念佛,每日抄寫經書呢。”
苗畫想說一句,欲言又止。
鳳藥看他一眼,替他說了:“這次也不是針對客人和先生,純粹是因為我們,帶累先生遭了無妄之災。還請先生恕罪。”
苗畫連連點頭,也跟著慢半拍說:“請先生恕罪。”
二人一邊說,一邊低著頭,兩手合在身前,對著衛道拱了拱手,算是歉禮。
衛道揮了揮手,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