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曉雲?”
段明幽反複念了幾次這個名字,卻依然覺得非常陌生,唯一讓他能看出點端倪的,便是這個姓氏。
“莫非是薛家的人?”
在雲澤,姓薛的人家無數,但一提薛家,人們首先想到的便是由薛太傅當家的“薛家”。原因無他,具是因為薛太傅曾任先帝蒙師,後又教導太子,也就是當今天子李承延治國安邦之策,其人學識淵博,德高望重,學生遍及朝野。不管先帝還是當今聖上,都對他十分敬重。也因著這次關係,薛太傅的直係旁支也在朝中穩固發展。雖還不至獨攬大權,但薛家經過數十年的積累,早已成為朝中砥柱,其勢力不容小覷。故沈沉璧一提這個名字,段明幽便立刻聯係上了薛家。
“不錯,薛曉雲就是薛家的人。”
沈沉璧隨手撥亮漸趨黯淡的燭火,冷凝的表情在暈黃的光線下難得柔和了些。可他的語氣依然肅穆,甚至透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他是薛太傅的幺子,也是他唯一的兒子。”
世人皆知皇上偏愛薛家,隻要不違祖製,薛家能得的好處,皇上都一個不落地賞賜了。眾人都道皇上顧念與薛太傅的師生情誼,卻不知,背景並不顯耀的薛家之所以能在各大得勢家族的明爭暗鬥中幸存下來,並得以發揚光大,全是因為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已經死去三十年有餘的薛曉雲。
“這薛曉雲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死了那麼久,居然對李承延還有如此大的影響?”段明幽咋舌道。
“其實有關他的事,我知道得並不多……”
“我隻曉得他是李承延喜歡的人。”
沈沉璧的目光糾纏在發出劈啪細響的燈芯上,他突然想起那日與蘇簡秉燭夜談,在置於荒野的營帳中,也聽聞類似的聲響。
那時他壯誌淩雲,一心想同蘇鴻睿般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曆經多種考驗,終於如願拜在蘇簡帳下,隨他學習行軍打仗之法。蘇簡與他頗為投緣,時常邀他進帳中喝酒談天。久而久之,簡直將自己當成了他的半個兒子。也是在那時起,蘇簡開始毫不避諱地和他談起家事。
而蘇簡提得最多的人,就是他最鍾愛的長子蘇鴻睿。每次提到蘇鴻睿,一向感情內斂的蘇簡都展露驕傲自豪的神情,足見他對蘇鴻睿的看重。正是因為聽聞了蘇鴻睿的各種事跡,沈沉璧才會在未見他時,便已對他滿含崇敬之情。
可某一天,蘇簡在提到蘇鴻睿的時候,第一次皺眉了。
“沉璧啊,師傅有件喜事要說與你聽。”
酒過三巡,蘇簡臉上的愁容稍稍減淡了些,他拉著對座的沈沉璧的胳膊,用並不喜悅的語調道。
沈沉璧沒有出聲,耐心地等待下文。
直到另外三杯酒下肚,蘇簡才眼神迷離地找回話頭,繼續道,
“沉璧,你知道不?鴻睿他啊,就要成親咯!”
沈沉璧哪裏會知道?他跟在蘇簡身邊這麼久,總共才見到蘇鴻睿數麵,還多數是點頭而過,連交談都少有。
可既是成親,當然是喜事了。
沈沉璧連忙向蘇簡道賀,心中止不住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女子,能有幸嫁與蘇鴻睿為妻?
蘇簡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搖頭哂道,
“可惜了……當真可惜了……”
沈沉璧被他反常的態度引得滿腹狐疑。蘇鴻睿佳期將近,明明是喜事一樁,蘇簡非但不為他高興,反而連聲歎息。
“師傅,莫非蘇大哥不中意那名女子?”
思來想去,沈沉璧也隻想到這一種可能。蘇鴻睿自十七歲帶兵打仗起,便屢立奇功,也許皇上忌憚他功高蓋主,枉顧他的心意,將蘇鴻睿從未見過的女子指婚於他。
“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
蘇簡聽了,先是抖動著肩膀,發出幾聲輕笑,隨即拍著桌子,仰頭大笑起來。
“師傅?”
沈沉璧不知自己說了什麼這麼好笑,但他從蘇簡漲紅的臉和脖子看出,蘇簡已經醉了。
蘇簡在軍中,向來有“千杯不倒”的名號,可今夜才喝一壇酒,他就有些神誌不清了。
“師傅,你醉了。咱們別喝了,我扶你去休息。”
沈沉璧搭著蘇簡的肩膀勸道,作勢要扶他起來。
“不!我沒醉!”
誰知蘇簡猝然站起身,一把推開他,彎起眉眼指著他正色道,
“沈沉璧,我告訴你,你猜錯了!和鴻睿成親的不是、不是女子……而是皇……皇上!”
皇上?!
沈沉璧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蘇簡好像很滿意他驚愣的反應,嗬嗬笑著,彎腰伸長手臂去勾案上的酒壺。可能因為看不清距離,酒壺沒有夠到,他反而因為用力過猛而朝前摔去。
沈沉璧眼疾手快地托住他,扶了他到椅子上坐好,才問道,
“師傅,蘇大哥能和皇上成親,理應是樁喜事,你為何一點都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