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猛地從夢中驚醒了。
心跳加快,耳畔轟鳴,他甚至能感到血液從頸側的大動脈汩汩流過,像春雨滋潤荒田一樣,流遍他的全身。
他深呼吸了幾口,知道剛才自己又一次陷入了毫無意義的夢境中,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努力聚焦自己渙散的目光,以備即將到來的課堂詢問。
莫教授的課也就罷了,要是換做其他教授,任誰都要對這個多次曠課、好不容易來一次卻又在課堂上打瞌睡的學生怒目以視。
不過……似乎並沒有百無聊賴的翻書聲、微噓聲,竊竊私語或者手機的按鍵音,陳星揉了揉跳動的太陽穴,感到身體似乎隨著外力,輕輕晃動了一下。
這種晃動徹底驚醒了他,讓他意識到自己並非在明亮的階梯教室內,狹□□仄的空間,半明半暗的車燈,類似寢室的鋪位,還有麵前小小的四方木桌——
一切都在提醒他,這是個火車的車廂。
火車?
陳星感到自己的太陽穴又在不受控製地跳動了,他怎麼在火車上?
放假了嗎?不,他記得今天早上的時候同寢的哥們薑愛新還不厭其煩地抱怨即將到來的期中考試,其中有一門課程明明規定是開卷考,但‘更年期的老妖婆’馬教授(薑愛新的原話)卻不允許學生翻書,而是讓他們自備考點,而且隻允許寫在一張a4紙上。
那麼眼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星呼出一口氣,他敏銳地分辨出空氣中淡淡的煙味,這是煤炭的特殊氣味。
什麼火車,現在還燒煤炭?
現在的火車,要麼燃油為動力,要麼由電動機驅動車輪,以燃煤為原料的蒸汽機驅動車早就被淘汰了。
桌下沒有插頭,陳星的目光定格在暖水壺上,鐵皮蓋子鐵皮身,一看就知道是個老物件。
再看那老舊的桌布和窗簾布,廉價的化纖,粗獷的做工,還有大紅大藍的圖案,讓陳星愈發覺得自己像是坐在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列車上。
也許是個玩笑,這是博物館陳列的具有紀念意義的鐵皮車,陳星這麼想道,他唰地一下拉開窗簾,卻被黝黑的窗戶驚呆了。
外麵是黑天,沒錯,可以看得出來,似乎飄揚著漫天大雪,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連個地標建築也無,但確實是在行駛中。
然而讓陳星後背一涼的是,車窗上印著兩個血手櫻
從外麵印上的。
兩個小小的、似乎是孩童的手印,整整齊齊,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窗戶上。
陳星放下了窗簾,他默坐著,他希望這是個玩笑,但周圍的一切已經打破了他的幻想,提醒他這並非夢中。
在寂靜而陰森的空氣中,陳星終於後知後覺地感知到了這狹小的空間並非他一人,一道平穩的呼吸聲若有若無地響在頭頂。
他的上鋪,有一個人,將自己裹在被子中,正呼呼大睡。
通往未知的旅途上,他似乎有個同伴。
陳星為自己這個忽然冒出的想法一愣,出現在他的臥鋪之上,難道就是同伴?
然而這個人出現,卻讓陳星不知怎麼輕輕放下了一口氣,如果這是個惡作劇,兩個人承擔似乎要比一個人好。
但現在他需要獲得信息,最基本的信息。
他為什麼會上了一輛火車?火車上,為什麼如此詭異?窗戶上的血手印,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星按捺不住,他站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推醒這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
然而這時候,一陣窸窣的聲音,還有大喘氣的聲音,卻從臥鋪隔間之外傳了過來。
陳星不由得一怔,他提起腳,走了過去。
然而當他出了自己的隔間,卻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幾乎驚叫出聲。
橫七豎八的屍體,血流成河。
兩具男人的屍體疊在一起,一個仰著,一個趴著,都被血糊了一臉,睜大的瞳孔依然殘留著死前那不甘心和恐懼的情緒。
一個女人的屍體更可怖些,她的屍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扭曲,似乎被看不見的巨力扭轉成一個正在彎腰的芭蕾舞演員。
真實的血腥味終於像是打開了開關,一瞬間就蓋過了煤炭味,撲麵而來。
陳星幾乎遏製不住胃中的翻湧,他臉色蒼白,想要嘔吐,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然而車廂中還有活人,窗戶旁的硬座上,一左一右坐了兩個男人,左邊那個一動不動,像個被放錯位置的木偶人,右邊那個瑟瑟發抖,汗珠子像雨滴一樣落下。
喘氣聲是從這個男人的口中發出的,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抖動,聲音因為過度恐懼,變成了一種拉鋸似的嘶啞,他在翻來覆去念叨一句話。
陳星不由自主向他走近了兩步,終於聽清了他的聲音。
“馬可夫是誰?”他神經質地問道:“馬可夫……究竟是誰?1
馬可夫?
難道他看不到眼前這血流成河的場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