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有一隻鬼。
大約、的確有一隻, 噬人血肉的鬼。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萬年縣的衙吏照常提著梆子巡邏,當然, 橫平豎直的中央大街上, 空無一人。
看來大家都聽說了鬧鬼的事情。
當然, 達官顯貴聚集的朱雀坊、平康坊甚至十六王宅, 是不會熄滅徹夜的歌舞和燈火的, 他們反倒希望流傳在長安城中的妖魔鬼怪能光顧他們的宅邸,為他們的宴會和雅集增添更多的興味。
衙吏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仿佛聽到了一些古怪的聲音。
道路旁邊的柳樹上,似乎有一道黑影若隱若現。
衙吏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好奇心驅使他邁動腳步, 走到了柳樹之下。
“喵——”
一對圓胡桃一般的綠眼睛從柳樹葉中透了出來, 黑白狸花的皮毛油光水滑, 仿佛剛剛擦了從東市胡大娘子油坊那裏打來的芝麻油一樣。
原來是一隻狸花貓。
不知怎麼, 這貓兒居高臨下地打量人, 眼裏似乎閃過了一道肉眼可見的磷光。
“原來是隻貓啊。”衙吏放下了一顆懸起來的心,卻沒注意到耳朵後一陣微風襲來,他懸在腰間的錢袋子, 已經消失不見了。
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了道路盡頭, 手裏提著的正是衙吏鼓囊囊的錢袋子,盜賊心中有些滿意, 果然衙吏油水多。
他急匆匆走在路上, 心裏卻想著要去平康坊的花魁娘子那裏宿一晚, 一抬頭,卻看到自己居然已經走到了平康坊的南曲外,一排排蓮花燈全部鋪開, 耀眼如天上的銀河。
“我便是……已經到了玉樓裏了嗎?”
盜賊馬武有點糊塗,他記得自己仿佛才從崇仁坊走出來,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平康坊?
但馬武的全部心神已經被衣香鬢影吸引走了,玉樓裏的老鴇笑臉迎客,像對待貴賓似的將他迎了進去,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老鴇的笑臉隻有達官顯貴才能得到,馬武每次去,因為囊中羞澀,總是得不到什麼好臉色。
“蓮娘子已經等著了。”
蓮娘子果然等著了,粉麵微露,雙目含情,雪藕般的玉臂從軟煙羅袖裏伸出來,霎時間就勾走了馬武的魂兒。
“長安,銷金窟,不眠夜,富貴場,溫柔鄉。”
一雙紅色的高屐篤篤地走了過來,站在了馬武的身後。
在踩著高屐的女人眼裏,馬武像一隻被定住的摩訶樂一樣,就是長安的孩童最喜歡的那種——
仰著天空,流著口水,目光如癡如醉,仿佛天空上有什麼極樂的景色或者仙音,吸引了他。
“吃人,吃人!咦?吃人呐!”
她懷裏的狸花貓不知什麼時候弓起了腰,撐起了四肢,圓溜溜的瞳仁已經變成了棗核那麼大小,閃著不知名的陰翳。
然而這隻貓,卻說出了人話。
女子手肘一鬆,狸花貓就扭著腰跳下了她的懷抱。
“啊——”
寂靜的夜空裏,猛然響徹起恐懼的慘嚎,一具魁梧的身體轟然倒下,臉上麵目全非,身上結實的皮肉,已經被撕咬地所剩無幾。
長安城外,白雲道觀的三清鈴微微震動了一下,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陳星在一片暈眩中感到一陣刺痛,他揉著嗡嗡直叫的耳朵,猛地睜大眼睛,這是什麼地方?
他不是剛剛結束了監獄遊戲嗎?
怎麼沒回到現實生活中去?
陳星隻感到屁股痛的越來越厲害,他跳起來一看,才發現自己屁股底下居然是一把桃木劍。
“陳三,你個劣徒,”就聽身後傳來一道無奈的聲音,一個穿著青色道袍的老頭走了出來,搖了搖頭:“為師早晚要把你逐出師門。”
“之言,”陳星卻眼睛一亮:“太好了,閑話不說,咱們是又進了個遊戲吧?”
老道身後果然走出一個身影,沈之言看著跌坐在地上懵頭懵腦的陳星,伸出了手,將他拉了起來。
“遊戲遊戲,天天不學道法,隻顧著遊戲,”老道轉過頭來嗬斥道:“白雲觀的名聲和傳承,怕要斷送在你們兩個劣徒的手裏了,我淩雲子死了也無法跟祖師爺交代。”
看來這回進入的遊戲裏,陳星和沈之言都是這個老道淩雲子的徒弟。
“師父休惱,”陳星嘻嘻笑了一下,就像個真徒弟一樣湊過去給他揉肩捶背:“這不是還有您呢嘛。”
“我老了,快要到閉關的時候了,”誰知淩雲子歎了口氣,“你們兩個卻還不知道能不能繼承這座道觀,也罷,趁著這個機會,為師就帶你們去長安走一遭,讓你們曆經一些事情,說不定也就能撐起門戶了。”
“什麼事情啊,師父?”陳星心中倒是有點驚訝,這是他第一次碰到遊戲一開始就直接給出任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