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賀沉絳的心情相當不錯,夢中的女子終於找到了,了卻一樁心事,想來今夜可以睡個安穩覺。
夜已深,處理完事務的賀沉絳躺在榻上,緩緩闔上眼。
本以為會一夜無夢,安安穩穩,但今夜他竟又做夢了。
明明白日並不犯頭疾。
賀沉絳夢見自己端坐在寬大的書房裏,書房內的布置陌生又熟悉,不是他屋中的模樣。
忽然有敲門聲響起,賀沉絳聽到自己立馬說進。
進來的是一個國字臉男人,臉也是賀沉絳熟悉的,可能是嶽山,也可能是嶽河,對方的眉間有一道淺淺的褶子,多了幾分歲月感。
“殿下,這是夫人給您的。”
一封信被呈在了書桌上。
信封平平無奇,但賀沉絳卻聞到了一縷餘香,既像牡丹也像依蘭,甜得勾人。
書房裏被安靜浸沒,針落可聞,半晌後,坐在書桌後的男人才伸手拿過信。
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夢,但賀沉絳卻止不住心口泛酸。
又酸又疼,仿佛有一把無形的刀子緩緩沒入。
“你下去吧。”
“是。”
把人打發後許久,信封才被慢慢拆開,賀沉絳瞧見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慢極了,好似遲暮的老者。
信件拆開,異香似乎更濃了些。
信封裏滑出一張紙,紙上用漂亮的梅花小楷寫著七個字。
“不到黃泉不相見。”
那把無形的刀猛地一攪,頓時鮮血淋漓,疼痛難忍。
賀沉絳來不及多看,畫麵陡然一轉,他看見了另一個地方。
大雪紛飛,京城銀裝素裹,蒼穹夜色下,繁華的京都掛滿了彩燈。
又是一年乞巧節。
頭戴十二冕旒,暗紋龍袍加身,男人站在視野極好的高台上,鳥瞰天地浩大。
萬裏江山美如畫,人間煙火熱鬧非凡,然而男人隻是靜靜地看著,似乎下方一切都被隔絕在外。
繁華無人可說,寂寞亦無人可知,身邊佳人早已經不再。
寒風刮過,陣陣的刺骨,到底是高處不勝寒。
難以忍受的寂寥、化不開的惆悵、濃烈的悔意與心痛,如同一層又一層沾了水的紗,沉重的讓人窒息。
賀沉絳猛地睜開眼,如同一名剛被救上岸的溺水者般,大口大口地喘氣。
從榻上坐起,賀沉絳目光渙散的看著前方好半晌,然後起身穿衣袍。
悔意仍記得,心痛也尤在,不知為何,他忽然很想去看看那少女。
隻看一眼,隻看一眼就回來。賀沉絳心想。
琥珀是到揚州後,紅葉從外頭親自買來的丫鬟。
她雖被派到了蘭庭院,服侍新的夫人,但琥珀打心底裏覺得這後院裏主事的一定是紅葉。
紅葉夫人是跟著主子爺從外地來的,論資曆,根本就不是那些剛入院的能比。
更別說那位出身不光彩,縱然絕豔無雙,也不過是男人榻上的玩物,哪兒拿得出手。
所以琥珀打定主意,如果蘭庭院有異樣,她一定會毫無保留的告訴紅葉夫人。
琥珀萬萬沒想到,才這麼下決心,當晚“異樣”就來了。
夜已深,蒼穹鋪染上濃重的墨色,沉甸甸的,隻剩下一輪半隱的明月。
珍珠與琥珀是丫鬟,每晚至少有一人會留在主子的房中外間,以便主子夜起時伺候。
今夜歇在外間小塌上的就是琥珀,琥珀睡得不算沉,所以當房門被咯嗞一聲推開,她很快就醒了。
當睜眼時看到一道高大的黑影,琥珀嚇得直接叫出來。
“閉嘴。”
音量不大、卻異常威嚴的兩字,讓琥珀下意識噓了聲。
房門還持續著打開的狀態,月華遛入房中,借著淺淡的月華,琥珀看到了此刻微微側著頭的男人。
半張俊容被映亮,狹長的眸子擒著淩厲的暗色,這人不是那位富埒陶白、年紀輕輕便置下巨大產業的主子爺又能是誰?
琥珀懵了。
人她是認出來了,但是這位爺為何半夜三更會出現在此處?
“出去。”男人聲音低沉。
琥珀打了個激靈,連忙從小塌上起來,二話不敢說迅速退出房間。
她留了個心眼兒,離開時故意未把房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