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微風拂來, 天上的烏雲轉移,蓋住了那輪彎月,荒野之下的光芒再暗一個度。
打了馬蹄鐵的馬兒踏過小鄉道, 帶起塵土翻飛。
顏茵坐在賀沉絳身前,被男人伸過的一條結實的手臂緊緊攬著腰身。
縱然知道摔不下去, 但顏茵依舊慌極了, 她從未在如此黑的天幕下, 騎過這般快的馬。
周圍的草木在馬兒奔馳而過時, 被風拉得咧咧作響,那聲響仿佛連成了一曲駭人奏歌, 聽得她頭皮發麻。
顏茵緊緊抓住馬鞍上的圓環,如今她已顧不得去思考為何賀沉絳要帶上她,不是不想去想,而是大腿被馬鞍磨得生疼,硬生生分走了她的注意力。
如今是夏末,已走到夏末的尾巴, 即將入秋了。夏末的夜帶著寒意,更別說如今是寅時, 正是天最冷的時候。
坐在前麵吹了一會兒風, 顏茵便受不住的打了個小噴嚏。
女孩兒緊張的騰出一隻手揉揉鼻子,把那玉白的小鼻頭揉的紅彤彤後,又迅速將手收回, 緊張地抓住馬鞍上的圓環。
“自己抓緊。”耳畔傳來一道低沉的男音。
那道聲音被風拉扯著,失了三分真實, 顏茵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而下一刻,顏茵感覺腰上的手臂鬆開了。
雖說她抗拒與賀沉絳親熱, 但在馬兒跑得如此之快、且身後還跟著其他人的情況下,倘若一個不慎跌下馬,肯定會被後麵的馬兒踩成肉餅。
顏茵嚇得小臉煞白,手上的力道愈分大。
衣袍被風揚起的聲音驟然增大,在顏茵看來,似乎過了很久,也似乎隻過了幾瞬間,一件玄色的外袍蓋在了她身上。
男人的馬術無疑是高超的,在控馬的同時,騰出一隻手稍稍給顏茵整理了一下衣服。
淺淡的沉香撲鼻而來,沉穩的、安定的,似乎能將這夜間凜寒的風全數擋在外。
衣袍還沾染著男人的體溫,顏茵本就覺得冷,如今暖意來襲,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好把自己藏進那件寬大的男式外袍中。
賀沉絳低眸,恰好將她的小動作收於眼底,狹長的眸中有笑意劃過。
嶽氏兄弟一左一右的,跟在賀沉絳的兩側,雖不是並肩同行,但也不至於看不清楚方才的舉動。
弟弟嶽河沒有哥哥來得沉穩,當下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臉上表情更是一變再變。
也虧得如今是摸黑趕夜路、且情況緊急,沒人注意他的失態。
大側大腿的皮肉火辣辣的疼,在腰間那條結實的手臂重新繞回後,實在有些熬不住的顏茵鬆開一隻抓著馬鞍的手,小手探入懷中,在懷裏摸索片刻後,尋出一條錦巾。
錦巾用料極好,軟綿綿的,顏茵隻騰出一隻手,加之如今又在馬上,折起錦巾來慢吞吞的。
花了好些時間,她才把錦巾折了幾層,墊在自己的右腿內側上。
多了一樣緩衝果然不一樣,雖做不到完全將不適感消除,但比剛剛好多了。
女兒家最不缺的便是各種手帕,繡花的沒繡花的、素色的豔色的。
顏茵人在屋簷下,對此沒追求,但架不住珍珠一心想要把顏茵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於是在她袖袋裏塞了不少帕子。
料理完右腿後,顏茵如法炮製,在懷裏又摸出另一條錦巾,慢吞吞的將之墊在左邊大腿內側。
顏茵不知道自己在馬上待了多久,隻知曉她控製不住的小睡了一覺後,等再睜眼,蒼穹上的墨色褪了一大半,東方亮起一線魚肚白。
顏茵認路能力很一般,但瞧著不遠處坐落的城鎮,也明白可能到了。
賀沉絳一行直接入城,入城後,除了柴陽之外,其他人逐漸與賀沉絳拉開距離。不清楚的,還以為這是兩隊人馬。
顏茵察覺有異,正想扭頭看,卻被賀沉絳不輕不重的勒了一下腰,“別去看,記住,以後遇見了也全當不認識。”
顏茵小小的嗯了一聲。
他們目標明確,入城後直奔城中一戶人家。這戶人家的大門兩側放著高大的石獅子,圍牆上的轉角處雕著喻意著年年有餘的石頭小錦鯉。
無疑,這是一戶大戶人家。
他們是走的側門,而讓顏茵意外,側門居然已有人在此候著,門口大開,兩人直接驅馬而入。
“籲!”
“籲!”
兩人勒停了馬匹,馬是好馬,哪怕接連不斷地跑了幾個時辰,都不見疲色。
賀沉絳翻身下馬,然後將馬上的顏茵抱下來,而在把人抱離馬鞍的那一刻,他瞧見有素色的錦巾落下來。
且這一落,還掉了倆。
賀沉絳眉梢微揚,“你倒不是很笨。”
顏茵嘟囔,“那當然”
賀沉絳鼻間哼出一聲笑,若不是場合不對,他真想就這話題展開一次深入的討論。
騎了這麼久的馬,顏茵整個都軟了,加之腿疼,根本站不住,踩在地上腳軟綿綿的,吃不住力。
賀沉絳幹脆攬著人。
先前迎他們進來的家丁,在接到人後迅速鑽進長廊,去通知家裏主人。
也不知曉家中主人是早就候著,還是算著時間來,方才才離開,家丁很快回來了。
與之一同回來的,還有一位衣著富貴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見賀沉絳便相當激動,他幾步上前,正想行禮,卻賀沉絳被一個隱晦的手勢止住。
主人家稍怔,反應過來後,迅速壓下臉上的異樣神色,揮退家丁。
賀沉絳開口,“喚兩個丫鬟過來,帶她去廂房裏。”
而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顏茵。
這話說的理直氣壯,起碼在顏茵看來,賀沉絳是完全沒有客氣的意思。
女孩兒疑惑地歪了歪小腦袋,又瞧中年男人俯首帖耳,態度恭敬,不由更疑惑了。
顏茵最初隻以為賀沉絳是一個腰財萬貫的商賈,但經曆過昨晚的種種,又見主人家的態度,她隱約覺得那人身份不簡單。
但再多的,她就猜不出來了。
丫鬟很快被喚過來,累得幾乎要化了的顏茵,在她們的攙扶下被帶走。
顏茵離開了,後麵發生的事她不知曉,她隻知道她在廂房裏休息了兩個多時辰後,廂房的門忽然被推開。
一個麵目慈祥的嬤嬤走進來,“哎呦,我的大小姐啊,您終於回來了!真是菩薩保佑,大小姐您吉人自有天相。”
她剛說完,抬眸看到顏茵時,眼中有驚豔化開,“聽說夫人的早逝的母親是出名的美人,大小姐真真生得國色天香,放眼整個鬆山縣,也找不出一個比大小姐您更好看的了!”
顏茵懵了,驚訝得這會兒連大腿兩側的痛都被拋在腦後。
什、什麼大小姐?
女孩兒的狐狸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不可思議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