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驟然出現的畫麵一度讓謝沉絳頭痛欲裂, 像是有人拿著揉成一團的、外麵裹著荊棘的錦布一股腦的往他腦子裏塞。
他看見了許多零碎的畫麵,絕大多數是關於他與她的。
有時候瞧見她比如今的模樣年長些,約莫是十七八歲, 漂亮的眉頭擰得很緊,像是遇見什麼讓她不高興的事。
而自己則站在一旁, 手裏竟拿的是一個女兒家才用的脂粉小匣子。
但一晃眼, 謝沉絳瞧見了一張全然陌生的臉, 那是一個有著塞外血統的年輕男人。
淺棕色的眼瞳如同野獸之瞳, 那人站在她麵前,而自己多半是位於二樓那樣的高處靜靜地瞧著他們。
謝沉絳忍著腦中炸開的脹痛感, 一雙充滿紅血絲的眼眸迅速掃過房間麵上的標號。
二號上房並不難找,謝沉絳很快就找到了。
這家客棧算不得頂好,哪怕是上房都比京城中的客棧要差得多。
看著略為樸素的雕花房門,謝沉絳二話不說,直接抬腳就踹。
“呯”的一下,直接把房門上的木板踹崩了一塊。
後麵緊隨而來的暗衛看得心驚肉跳。他們印象之中的殿下從來都沉穩從容, 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沉著,何時這樣急切過?
這外觀看起來不咋樣的房門, 質量竟奇異的不錯, 挨了謝沉絳一腳,除了上麵一塊木板裂開,竟然沒有被踹破。
謝沉絳臉色更難看, 但沒等他踹第二腳,房門被打開了。
身形高大的塞外胡人有著一雙淺棕色的眼瞳, 在蒼穹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夜裏像狼的眼睛。
他身上穿著綾羅綢緞,像一位事業有成的富商,隻不過此刻男人上衣的衣襟有些淩亂。
這開門的, 自然是狄雍。
看見狄雍這張臉的那個瞬間,謝沉絳腦子嗡的一聲響,仿佛被人用一把重錘狠狠擊打太陽穴。
萬萬沒想到方才隻出現在他腦中的人,如今竟站在了他眼前。
剛才這般暴戾的踹門讓房中的狄雍已有警覺,如今門一開,他看見外麵的是謝沉絳,他亦心頭一驚。
實在沒想明白,為何本該去了秋獮的謝沉絳,會出現在此處?
疑惑歸疑惑,也不妨礙狄雍攻擊,當下他二話不說,迅速抽出腰間的短刀。
抬刀就刺。
淩厲的一擊,攜著破風而來,謝沉絳眼瞳收緊如針,抬手作擋。
他手上有一塊玄鐵打造的護腕,堅硬得很。此刻與對方的短刀摩擦,有刺眼的火花在其中迸射。
謝沉絳眼裏的血絲更多了幾分,一雙眼的眼白仿佛是浸了朱砂一樣的紅。他也抽出袖中的短刀,直接與麵前這個讓他下意識無比厭惡的胡人在廂房門前搏鬥了起來。
他們打得激烈,呯呯作響,想不被發現都難。
旁邊幾個房間住的全都是狄雍的下屬,如今聞聲紛紛出來。
而謝沉絳帶來的人亦跟著他一同上樓,雙方見領頭的打起來了,想也不想就加入戰局。
一時之間,走廊之上木屑橫飛,鮮血四濺。
最後跟著上來的小二隻捎看了一眼,便兩眼發黑,險些一腳踩岔滾下樓梯去。
“大人,別打了!”小二在那邊喊。
然而無人理會他。
房間內的顏茵也懵了。
方才是狄雍去開門,對方身形高大,往門口一站,全然擋住了房中顏茵的視線。
她未能瞧見謝沉絳。
如今聽見外麵有激烈的打鬥聲,隱約還能瞧見有血跡濺在紗窗上,顏茵嚇得一張小臉都白了。
這、這胡人竟然在大寧裏有這般多的仇家。
此處是四樓,斷然不可能直接翻窗戶出去,該如何是好?
就在顏茵惴惴不安時,她陡然聽見一道熟悉的、帶著沉重怒意的男音。
“她呢?!”
顏茵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人不是在獵場麼,按理說不該出現在此處才是。
絞了絞手指,顏茵盡可能大聲喊道,“是謝不歸在外麵嗎?”
狄雍要帶她離開大寧,但她絕不可能走的。
女孩兒帶了些顫意的聲音從房中飄來,走廊上的打鬥聲明顯有一瞬間低了許多。
刀劍的碰撞聲低了下去後,顏茵似乎聽見了短刀入肉的聲音。
謝沉絳一瞬不瞬的盯著麵前的年輕胡人,眼裏的鋒芒比他手中的刀還要銳利,“這裏是大寧,可不是你們能隨便撒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