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詔命,群臣入殿議事——”
聽到召喚,近五十名契丹國大臣分兩排緩緩走進扶餘城內皇帝行宮的議事大殿。
盡管隻是行宮,但龍樓鳳闕威壓森嚴的氣氛卻絲毫未減,沿宮牆一溜雁序兩排十六個大金缸,滴水簷下挺立著屬珊軍護衛值崗,這些皇後親兵鮮紅色的甲胄哪怕隻是遠遠看著都讓人有些心悸。
從昨晚人皇王反饋的信息來看,已有近六成先帝舊部答應共舉作為先帝長子的他來繼承帝位,形勢已然有利於我,待兩位元老重臣拋出此議,就是人皇王稱帝之時。
獨孤奉孝默默地抬頭望一眼人群中為首的穿著明黃色龍紋服飾的皇族長子,隨即又低下頭去,跟隨著人流進入了大殿。
“昨日我神情恍惚、魂不守舍,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果不其然夜間夢到了先帝,”述律平沙啞得如同枯柴般的聲音混合著殿內嫋嫋升起的麝香,在每個人的腦中回蕩開來,“我看到先帝一個人在茫茫雪原裏踽踽獨行,任憑我怎麼喊叫,他都沒有回頭,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好一個柔弱得需要人們撫慰的女子,好一個憔悴得讓人為之心傷的皇後,無情的歲月在奪走了她曾經豔麗的容顏和她深愛的夫君後,卻好像再也不忍加害她那雙狹長的鳳目,隻是那對深碧色的眼睛裏此刻並沒有流動的湖水,而是裝著一塊堅硬的鐵石。
“皇後與先帝情深意篤三十五載,皇後夜有所夢是思念先帝過甚啊。先帝猝然離去已使國家蒙山崩地裂之難,還請皇後保重鳳體,國家再也不能出任何差池了啊!”左丞相耶律鐸臻微微一怔,隨即上前一步顫聲勸慰道。
“先帝對待眾卿恩寵無比,卿等也想念先帝麼?”述律平戚戚然道。
“先帝於臣等恩澤無邊,臣等一刻不敢忘懷,思念之情可通天地。”右丞相耶律迭裏亦上前一步俯首對答,聲音哽咽,“五年前的幽州之戰,若不是先帝親率中軍精銳前來救援右翼,老臣恐怕……”話到此處竟不能繼續。
他的話勾起了在場的其他人的記憶,人們開始回憶那個帶領他們創造了曆史的英雄,回憶那個第一次把數十個戰亂的部落合並為一個國家的帝君,回憶他帶給整個遊牧民族的秩序、團結、強大,以及隨之而來的無上榮光。
但獨孤奉孝肯定不是他們當中的一員,這不僅是因為他沒有追隨過這位契丹人眼中的天神,更是出於他對這位所謂的“天神”想要進行的事業的鄙夷——十二年前,獨孤親眼見證了他和他的軍隊的冷酷與殘暴,他的確是個異常強大的人,但他不停地揮動上天賜予他的戈矛的最終目的不過隻是想要霸占中土南方那片錦繡的山河,並將生活其上的人民盡數變作他的奴隸而已。
此時此刻,這位青衣謀士心中的唯一感覺隻是古怪。
雖然獨孤奉孝幾乎沒有與這位契丹國母直接打過交道,但就收集到的有關她的事跡來看,此人絕不是兒女情長之輩。今日一早將群臣召來此處竟是談這思念之情,著實異常,不,不隻是異常,簡直就是詭異。獨孤奉孝雙眉微蹙,隱隱感到大事不妙。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際——不好,難道這毒婦已經知道群臣要進諫立帝之事了麼?如果如此,那麼她要如何應對呢?獨孤不由得將眼珠向上轉了轉,隻是距離太遠,看不清她眼中神色。
“諸位臣工皆是如此嗎?”述律平的語氣似乎沒有剛才那麼悲涼,甚至稍稍帶進了點急迫。
大網已經張開。
看著這些還沒有察覺到近在咫尺的危險的獵物,她的眼裏沒有絲毫憐憫。前行的途中如果遇到阻礙怎麼辦?繞開它還是搬開它?述律平的答案是——毀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