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逸園主殿樂園宮,燈火通明。
時至寒秋,夜間時觀音閣內太過陰冷,於是耶律倍便下令將議事之處改在主殿樂園宮。
原本隻是想暫緩一下李嗣源向北用兵的步伐,可結果卻超出了獨孤奉孝的設想——李嗣源一病不起,更出乎意料的是任圜和安重誨兩大重臣竟雙雙被賜死,南朝的力量受到削弱,平衡被打破了。契丹如果趁此時南侵,那局勢又將不可掌控。
圍坐在一張長條紫堅木桌前的眾人的眉頭上都打了個疙瘩。
自然,他們是不知道千裏之外耶律堯骨和述律平正在發生的分歧,如果知道了恐怕他們會站到那個平時一直被他們稱作“老妖婦”的述律平一邊。人世間的事就是這麼的詭譎莫測,人與人之間立場的更換也是那樣的變幻多端。當然,如果他們進一步知道了耶律堯骨的陰謀,那麼應該會瞠目結舌吧。不過,雖然陰謀總是不為大多數人所知,但終究還是有極少數參與者的,隻是參與者往往不會透露罷了。
“奉孝,你看耶律堯骨用兵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桑措問道。
青衣謀士隻是端著酒杯沉吟不語。
就現在的局麵而言,唐朝確實墜入危境,但還不是絕境——李嗣源畢竟還沒死,隻要他不死,人心就不會大亂,隻要人心不亂,就算退出洛陽,劃江而治還是指望得上的。況且燕雲十六州還在唐朝手裏,鎮守此處的石敬瑭也算得上能員,應該不至於輕易就著了耶律堯骨的道。即使石敬瑭有失,坐鎮太原的張敬達可不是吃素的,安重誨已死,唐軍中的第一戰將似乎就應該是他了。
獨孤奉孝剛要開口,想了想還是咽了回去——李嗣源似乎命在旦夕,誰知道他還能活多久呢;耶律堯骨深通兵法,如果他當真強攻燕雲,誰又能有把握說他一定攻不下來呢。
見獨孤奉孝不說話,桑措便轉而向耶律倍發問:“少主,您看呢?”
“嗯?歐,還是等龍胤的消息吧。”
坐在首座的人皇王單手支著頭,勉強回應了一句。
秋蝶的死訊傳來的時候自己是什麼反應呢,怎麼記不清了呢,難道是痛得麻木了麼?恍惚間好像毓淑過來扶了自己一把。接著自己不是想去質問奉孝這件事麼,他可沒有告訴自己說為了完成這個計劃需要犧牲秋蝶的性命呐,怎麼後來就沒去了呢?歐,是想起了韶澈的事。
被桑措拉回了神思,白衣皇子便強打起精神想起了那千裏之外的兄弟——以堯骨的性格,大概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吧。放下手,耶律倍將整個身體往後倚了倚,看了一旁獨立窗前的黃衫少年一眼——他忽然覺得有些奇怪,獨孤性傲,行事不能以常人揣度,不說話很正常,但鳶戈年少,性情耿直,他怎麼也這麼沉默呢?
不知怎麼的,今夜鳶戈總覺得有些心煩意亂、魂不守舍,望著窗外yin影下若隱若現蹲踞著的石桌、魚缸、盆花和假山石,他覺得它們仿佛都在無聲地跳躍,像隨時有可能撲出來咬噬毫無防備的人。
忽然,他好像終於捕捉到了什麼,眼珠向正殿大門瞟去。
“主人小心!”鳶戈突然叫道,身體向耶律倍處猛竄過去。
“啪”的一聲,一支長箭穿透木窗,破空而來。
但是,此箭並不是射向白衣皇子,而是坐在一邊的獨孤奉孝!
盡管獨孤奉孝也被鳶戈的一聲喊叫驚到,本能地向後閃躲,但還是被劃破了右臂。低頭一看,傷口處的血呈現出詭異的紫紅色,箭上有奇毒!
一般被毒箭所傷,流出的血應該是黑色的,會出現紫紅色的普天之下唯有“龍血珠”之毒。這種毒藥的可怕之處並不在於能見血封喉,相反,它將人致死的時間很長。此毒先會使傷口處劇痛無比,而後疼痛感蔓延至全身,且由於傷口處無法愈合,因此中毒者最後不是被活活疼死,就是流盡全身血液而亡,是非常陰狠的一種毒藥。但是“龍血珠”產於深海,異常難得,且一顆“龍血珠”所能配成毒藥的劑量很少,故價值連城,會動用此毒者,真真是將對方恨到了極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