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冤魂的哭聲(一)(1 / 1)

劉黑子進來的第二天中午,天氣晴朗,陽光明媚而溫暖。劉黑子、楊國民等人圍坐在一圈打撲克,我坐在鋪下麵看書,哈達仰躺著睡覺。正在大家玩得投入時,哈達的腳鐐“克啷哐啷”地響起來,順著聲音我抬頭望去:哈達全身抽搐著,上身極力想仰起來,那個肉黃色的東西從他的臉部方向,“倏”地一下,一眨眼就跑到鐵門上的望風孔裏。它的形狀和顏色同我那天晚上看到的,從哈達身上跑過去的那個一樣。這是它第一次在如此青天白日,在六個人都清醒的狀態下公然跑到監室裏。楊國民等人回頭看了看哈達,幾個人嘟囔著:做夢了吧?又回過頭打起撲克。

我記得有半個月左右的時間了,這個東西在我值班時都沒有出現過。當時還想了一下,大白天的還會產生幻覺麼?這個念頭也就是在幾秒鍾內閃了閃,我收回思緒接著投入到書本中,那時候的我可不像現在這樣愛思考。

哈達仍然睡著他的覺。

現在,我們這個號子裏的人養成了一個習慣:早上吃完飯望完風後,一直到中午左右,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而到了晚上,大家都特別精神了,不是打撲克,就是在劉黑子的帶動下吹牛皮,往往都在2點以後才睡覺,然後由我值個兩小時的班後再往下輪。

在這個晚上一點多鍾以後,幾個人的牛皮吹得差不多了,無人說話冷場時,我們聽到看守所的西北方向傳來嬰孩的啼哭聲。時斷時續,聲音雖然不大,但聽得很清楚,好像是幾個月大的嬰孩在哭,從遠遠的地方傳過來。

當時,我很少接觸嬰孩,我感受不到孩子哭的境況。及至我自己有了孩子後,我回想起來:那天那孩子的哭聲,就像嬰孩在睡夢之中,還沒有清醒的狀態下,哭哭就睡,睡睡又哭那樣。這個哭聲前後經曆了十幾分鍾,到最後,哭聲好像越來越遠去了,聽不到了。

我們都聽得很仔細。劉黑子說:“這麼晚了,還有人帶小孩來這裏?”楊國民接過話:“可能是帶著孩子路過吧?”當時大家都知道,在看守所的西北方向,方圓幾裏地內都沒有人家。那裏的土壤裏碎沙石多,草長得很疏很短,牧民們也不願意來此放牧。當時我們都想:如果那裏有哭聲,肯定是過路人抱著小孩在哭,誰也沒有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大家睡覺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值班。

這一晚上,鐵門上的那東西似乎閃過兩次,我照樣看我的書,踱我的步。一件事,當你習慣了後你會無動於衷的。

第二天的晚上,還是在那個時間段裏,屋裏的這些人正打著撲克,嬰孩的啼哭聲又響起來了,還是那種哭法,還是在遠遠的地方響起,還是在西北的方向。我靜下心來支愣著耳朵搜索,他們也停下手來聽著,人們都沒有說話。過了一小會兒,他們又開始甩起了撲克。我暗自尋思:奇怪,什麼人會在這麼晚了,抱著孩子連續兩個晚上路過這裏?

這個看守所的西北方向並沒有什麼馬路,這裏算是不毛之地。越過這片荒蕪的、兩三裏長的沙石地,一直向西北便是一大片沙漠,方圓幾十公裏內寸草不生,自然也沒有人家在那裏定居。這一地帶我在上高中的時候走過,那時幫著同學從鄉下向旗裏趕他家的牛。當時為了抄近路,我們就直線穿過那片沙漠和這附近荒原。那時我們沒有看到過一戶人家,現在也不應該有人家來這裏定居。沒草,沒水,怎麼生活呢?

我又想:也許是有人要去附近鄉下,抱著孩子從這裏路過。那也不對啊?這裏沒有路,這麼晚了,這樣的黑天,進入這一地區是很容易迷路的。就算他要去北邊的鄉下,他應該從看守所的東南方向走,那裏才有一條大路啊?

在我疑惑之間,嬰孩的哭聲漸漸向著西北方向遠去了。

到時間了,他們接著睡覺,我接著值班。

好像經過了一個多小時,嬰孩的哭聲再次從西北方向響起。這次的哭聲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裏,似乎比上次還清晰些,就近些。這時候,我的身體有種奇特的感覺,說不出是害怕、驚慌還是好奇,這種感覺似乎不是從心裏或是腦子裏發出的,它充溢著我整個的身體肌膚之中。我支起耳朵仔細地傾聽,這回嬰孩的哭聲與前兩次不同了,不再時斷時續,若有若無,而是含著憤怒和哀怨,時不時地發出那種哭得連氣都喘不上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