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沒幾天,早上放完風後,我坐在通鋪上靠著監舍的牆壁發呆。看守馮樹德打開鐵門叫我出去,我一時間有些高興起來,自從進來後,四個多月了我還一次沒有出去過。
來到院子裏向武警報了號,走進值班室後我在一張紙上簽了字,我也沒有仔細看這紙上寫的是什麼,隻要能放我出來一次換換環境就行。接著是一名穿法院衣服的法警給我帶上一副手銬,這手銬銀光鋥亮,同哈達戴的那副一模一樣,這還是我第一次戴手銬。我沒什麼可頹喪的,原因是我可以出去看看了。(假如在我進到這座高牆之前帶上這玩意兒,我心裏肯定會老大不舒服)
這名法警帶我離開了看守所,他騎自行車,我步行,經過看守所旁邊的武警駐軍大院後,我們就直接上了路。
就我們兩個人,他騎著自行車,我步行在他右邊。我們走在土沙石路上,周邊是一片視野開闊之地,沒什麼人,安靜的很。微風輕輕地吹拂著我的麵頰,頭頂上是一片廣闊的,萬裏無雲的藍藍的天。陽光特別明媚,照在哪裏都清清爽爽;空氣不冷不熱,充溢著滿滿的氧氣,我每呼吸一口都舒暢愜意,今天的天氣真是他媽好的不得了。
從我出生到現在,隻唯有那一天,是最好的一天。我真得感謝陪著我體驗的那位不知名法警,他不催我,也沒一句廢話。就這樣著,我腳步輕快,不拖拉、不匆忙,愉快地東看看、西看看周邊那美好的風景。其實就是一片土丘露出點青草,一片荒地,遠處一排排普通的民房。我們徑直順著馬路前行,這名法警也不緊不慢地踏著自行車,悠停著始終與我並行。我們似乎很默契,一同陶醉在春天裏。他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我跑掉,估計他也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走了快兩裏地,進入城裏,我們穿行在一幢幢民房間。我抬頭看天,那個藍哦--略淺的蔚藍色,純純的沒有一點雜質,如巨大的果凍般高高懸停在頭頂上,這藍天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藍的天空。我就這樣:兩手端在腹前,露出錚亮的手銬,時不時地抬頭望望天空。身邊經過三三兩兩的人們,在眼角餘光中瞥見他們用異樣的眼光望著我,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終於看到自由的天空了,呼吸到自由的空氣了!
直到現在,我似乎還能略略感受到那一天、那個時候的舒暢心情。
這一段路走了大概有半小時,我們走進法院大院,(很多人奇怪,犯人提審還騎自行車押著?為何不用警車?可能那時候警車有限吧?我也聽其他犯人說過這事,隻不過他們是由兩個自行車兩個人押著)進入預審庭辦公室,我看到了父母,我的眼淚又要不爭氣地往上湧,這次我強忍著把它憋了回去。我爸對我點了點頭,我媽摸了下我的額頭,說我瘦了不少。我知道,旁邊有法官和法警,我們是不能多說話的。很快,我們走進一間大一點的廳裏,我站在被告席上……
那天,法官和書記員的模樣我全忘記了,原告沁跤勒格圖的形象我得以認真地端詳,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他,他就是被我暴力傷害的人。他一米九以上的身高,250多斤的體重,從背麵看他很魁梧很結實,正麵看他似乎有一點病態。這源於他那張臉,蒼白浮腫,很容易令人聯想到酒色過度的結果。其實他的生活也確實有點糜爛。
他那年30出頭多一點。身居我們縣城唯一一個賓館(國營企業)的一把手,別人都稱他為沁館長。這個賓館是旗長們指定的宴請應酬單位,常常賓朋滿座。蒙古人在世人眼裏都是好客的民族,我們當地那個草原小城又是一個旅遊城市,所以,官方和非官方的知名人士往往就被安排到這裏熱情招待。能歌善舞是蒙古族的優良傳統,往往在客人酒足飯飽之後,會再辦一場舞會,請客人們跳跳舞。另外也有烏蘭牧騎的演員們客串表演一下民族歌舞。
政府領導們日理萬機,不可能每個晚上都陪客人,所以這個重擔就常常落實到局級幹部沁跤勒格圖身上。這恰好也是他的愛好所長--這人特別愛喝酒,酒量還很大。那時候我父親是當地最有名的琴師,(他的本職工作是小車司機,演奏是他自學成才的愛好),在很多重要的舞會上,各單位都搶著請他伴奏。我的犯罪故事就發生在這個背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