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次開庭審判回來以後,我的心情好了很多。現在是五月份了,冰雪早已融化,天氣明顯轉暖,我們脫去了棉衣。這天上午望風,院子裏的兩口大水缸裏灌滿了清水,看守所同時放出兩個號子裏的囚犯,給我們半個小時的時間讓我們洗衣服。整個冬天,囚犯們都沒有機會去洗自己的衣服,還好我們這個高原地區氣候幹燥,人們很少出汗。
洗完衣服後,我突然覺得渾身肌肉癢癢的,特別想好好地活動活動胳膊腿。我看準了值班的武警從高牆上溜達到了崗亭裏,就借著監舍走廊伸出來的那個門鬥做掩護,兩腿分開站定、雙肩下垂,深吸一口氣,舒展四肢打起了一套少林長拳來。我閃展騰挪、拳腳並進,每一下的出擊都使出渾身力道。一套拳法打完,我感到神清氣爽、身體舒暢,好像這幾個月的鬱悶隨著拳腳的揮動甩掉了不少。同號裏的犯人們站在那裏看得眼珠發亮。他們想不到我還會點武術,一個個嚷嚷著讓我再來一套。
我想再打一套南拳,抬頭看到武警從崗亭方向走過來了,我想我不能太囂張,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於是我換了一種方式,全身繃成一塊木頭般,直直地向後仰倒,“噗”地一聲倒在地上。(這種鐵板靠的後摔法,一般的武警訓練都做不到)接著我來了一個地躺拳中的“剪刀腿”,兩腿一旋,雙臂一撐站了起來。給這幫小子看得連呼:
“有兩下子!”
“真行啊!”
那個武警也看到了我這兩招,他沒說什麼就走了過去。我想,他們訓練的擒敵拳中沒有這兩個動作,這種難度他們也不一定能做的到。我有一種炫耀的美滋滋的臭美情緒在蕩漾著。
很快望風時間到了,我們回到監舍,這些家夥紛紛吵著要拜我為師學習拳法。楊國民學了兩下感覺太難就放棄了,呂磊學了一上午也不練了,隻有劉黑子、李明虎和朱老五特別認真,我就在通鋪下巴掌大的地方內不斷耐心地給他們示範動作,手把手地糾正他們的姿勢。哈達坐在通鋪上看著,也被感染得嘴巴裏“呼哈呼哈”,兩手和腦袋左右晃動。在這個環境裏的這些人崇尚武力、暴力,誰拳頭硬,就佩服誰,所以,他們對學武術很熱心。
這套拳法據傳是明太祖趙匡胤在遊俠天下時傳給少林寺的。打起來後四肢大開大合極力舒展。我們監舍這塊小小的場地根本容不下它,隻能做著做著動作就要從這頭走到另一頭從新接起。
李明虎問我:“人家不是說‘拳打臥牛之地’麼?你這拳怎麼打不開啊?”
我答:“那是指兩個人格鬥,整套拳法是沒法限製的。”
李明虎這小子貌似會一點功夫,沒啥事時兩隻手像被膠水黏住了似得抓來抓去,說是練氣功中的氣。他出外學習過當時流行的一種什麼門派的氣功,還帶進來一本厚書,裏麵有很多他那派氣功宗師的相片。說是那個宗師給他發著功留過言,用掌心一摸就會感到有‘氣’。朱老五是他的忠實擁躉,兩個人喜歡湊在一起聊這方麵的東西。但從我進來的那天,被他倆的那些花招擊打過後,感覺都是花拳繡腿沒什麼真東西,而李明虎偏偏就喜歡顯擺顯擺,這裏好像領他情的人又不多。
經過了一個星期,他們仨才把整套動作大致做出來,但完全如同做體操一般。由於場地太小,不方便練習,他們的興趣便漸漸淡了下來,我們都沒人練了。
天氣越來越暖和了,人的心情也隨之明朗,哈達已完全融入到我們中間。他常常和我們搭話,隻是一個詞一個詞地向外蹦,他主動地學起了漢語。也常常時不時地哼唱幾首蒙古歌,他所唱的大都是傳統的民歌。學唱新歌是劉黑子的最大愛好,但他一句蒙古話都不懂,很難記得住外國語係的蒙文歌詞。我和他講要是有一支筆就好了,可以用拚音把歌詞音譯出來,對著唱就好記多了。他立刻興奮起來,連說好辦。等呂正操值班的時候他便同老呂提出要筆的事情,第二天,他家裏送食品時就隨著帶進來6隻圓珠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