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殺人犯的煩惱(二)(1 / 1)

這種大同小異類似的夢他做了有4、5年了,加起來有十幾次。在他進監獄的一個月前,他又做了這種類似的夢。不過這次的夢中,他媽媽在哭,他也在哭,兩人一前一後的邊哭邊走,哭著哭著就醒了。

哈達問我這些夢是啥事(他的意思問代表什麼),我也想不出該怎麼解,停了停,我告訴他:這表示你一直想你媽媽,你媽媽在那個世界也想你。哈達低著頭沉默了半天。等他再抬起頭時,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霧,分明還有點紅。

我接著問他,來這裏後還經常做什麼夢?他說來這半個多月後,他夢到被他殺的第一個人趴在他身上奪他的刀子,一手抓著刀子奪了半天奪不走,就用另一隻手使勁地掐他脖子。他一著急,一腳把那人蹬倒了,那人爬起來嗖地一下就跑了,比兔子跑得還快。在夢中那人找過他好幾次,有時候他沒帶刀子,那人就跟他打起來,打著打著那個人就開始掐他脖子,但每次他都把那人不是踹到、就是摔倒,每次那人一倒地,就嗖的一下又跑了,好像生怕被他抓住似的。

我這時想到:哈達每次在睡夢中突然渾身抽搐的時候,總有一個肉黃色的影子瞬間便從他身上飛到望風孔裏的事情,該不會就是他正在做夢的那一時刻吧?我這時的腦子裏閃現出鬼、靈魂、報應等詞彙。但這些想法是絕對不能同哈達講的。

我轉頭間看到王喜才,他正大張著金魚眼專注地聽著我們倆的談話,臉上的神情十分怪異。現在他應該十足地確認了--身邊從早到晚都陪著一個殺人犯。我想,這沒見過什麼大世麵,沒經曆過大事情的老實巴交的膽小農民,此刻,一定是心慌意亂吧?

又是天近擦黑的時候,打人的那四個家夥回號了,這次他們沒有互相烤在一起,但比昨天晚上還要衰,他們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灰頭土臉,還沒爬上通鋪,就一頭栽倒在上麵,除了劉黑子外三人都哎吆哎吆地呻吟著。李明虎有點可笑,上半身倒在鋪上,兩條腿一軟跪在地上,整個身體又從鋪上滑了下來。王喜才倒是挺有眼力,上去抱住他的腰把他籀到鋪上,李明虎罵了他一句,他乖乖地躲到一邊去了。

這四個人仰躺在鋪上齊聲大罵看守所,又罵這些獄警看守,又罵寶音圖,但罵的聲音都不大。末了,李明虎訴苦:“這你媽個逼的還不如打老子一頓呢!”看得出來,這種懲罰遠遠超出人身攻擊的效果。罵完了,幾個人很快就先後睡去。第二天上午直到打飯的時候他們還在睡,我幫他們打好飯放在那裏。

放風的時候,呂正操進來把他們敲醒,幾個家夥死皮賴臉地不想出去,最後還是扶著牆走了出去,後來又扶著牆,手搭在我們三人的肩膀上進來,吃完飯又立刻接著睡。這幾個人在兩天的時間裏基本上都躺在通鋪上,話不太多,也沒再打王喜才。隻是過了一個多星期後,劉黑子有兩次找茬打了王喜才兩嘴巴,那王喜才也沒反抗沒喊叫,僅此而已。

實際上劉黑子已經是在這裏被第二次集訓了。在這個看守所,每年寶音圖都給這些瘋狂打人的家夥們集訓五六次,事後效果還都不錯。現在很多國內外的監獄、勞改隊,針對那些屢教不改的刺頭,成裏魔鬼集訓隊。這種每天嚴重透支體力的逼迫式訓練往往要經曆一個星期。而大多數的犯人在經曆過這種集訓後,往往都會老實很長一段時間。可能隻有經曆過這種磨難的人才能深刻體會到這種痛苦。

每個進看守所的人基本上都要挨揍,不隻牢頭獄霸打,很多是全員參予,也有很多監獄由兩名專門充當打手的所謂“中堂”職務的犯人施暴。除非這個人在進來時被看守叮囑過要照顧他,犯人們攝於看守的威力不敢打他。或者是這人與獄霸有一定的關係,獄霸想罩他,別人就不會打他。

也不是每個新犯進來一挨揍,被看守看到了,就要處罰打人者。往往是新犯被打得確實很嚴重,或者是呼天搶地得不斷喊救命的人,不製止便要出事了,看守才會出麵處置。

幾年後我聽寶音圖說:進監獄不受點苦能行麼?不讓你怕這個地方,你還以為這是賓館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說的確實有道理,不然誰都不把法律懲戒當回事了。

不要以為喜歡打人的那些都是無惡不赦的刑事罪犯,看守所裏那些貪官汙吏們,四五十歲的老家夥們也會動手打人(這點我將會在另一部書裏提到)。在這種環境裏,不管你在社會上是什麼人,你有多尊貴,有多少財富。在這裏,所有的尊嚴、自由都被剝去,在看守和武警的眼裏,你就是一堆臭狗屎。當一個人日複一日地處於這種極端羞辱的境地,他頭腦裏的怨懟,體內的毒素就會越積越多,於是毆打新犯便成了他們釋放壓力的一種最好方式。

不過,在勞改隊裏,那些高官和富豪們的服刑方式又別有一番天地。在那裏,這些人與普通犯人相比,仍過著尊貴的生活。很多管教對他們客客氣氣,有些人還巴結他們,利用他們的社會關係辦自己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