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達的這個夢令我暗暗思忖:從那次他的一審判決書下來,至今不及一個月,二審結果應該不會這麼快就下來吧?這個夢分明寓示著--哈達的一切就要結束了。

在哈達的一審判決書下來的同時,劉斌和羅雪峰也接到了判決。

這天晚上我在一點至三點之間值夜班。(這段時間容易調整睡眠,我經常值這一時段)兩點左右走廊上想起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盯著鐵門上的望風孔。寶音圖來了,他貼著那個方孔掃了掃號裏這些人,留下一句:這幾天小心一些,便走了。這一晚上每隔兩小時他就察看一次,對後來值班的那些人說得都是同樣的話。

寶音圖走了半個小時以後,突然有兩聲怪叫在這附近響起,我挺納悶,這是什麼聲音啊?這聲音好像出現在不太遠的附近。我支起耳朵靜候著,果然,沒過多長時間,又是“哇--哇--”兩聲怪叫在附近響起,比剛才的叫聲近了些。這聲音嘶啞、粗劣,透著一股淒涼,使人心裏不勝厭煩。這是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聲音,這絕對不是人類裝神弄鬼搞出來的。這是什麼呢?我在記憶之中搜尋著,想到了青蛙叫,但也不太像啊?

“哇哇”聲複又響起,這次,它離這裏更近了,仿佛就在鐵窗外的大牆那一麵。既然這東西這麼快就能從遠及近地來到,想必它應該屬於一種鳥叫了。我爬上通鋪,來到鐵窗前,手扶欄杆向外望去,黑漆漆的夜如重重墨汁浸染一般,什麼也看不到。我轉過身子正要下地,看到腳旁的哈達躺在那裏睜眼醒來。他也被這聲音吵醒了,此刻正抬頭向窗外望去。

我跳下鋪,對哈達說:“在這裏呆了半年多,還第一次聽到鳥叫,還是這種破聲”

哈達:“不是鳥叫”。

等了一會兒,這聒噪聲沒再出現,我隻好又拿起書坐在那裏讀起來。看了有兩三分鍾,我總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望著我們。便抬起頭環顧四周,竟然發現窗台上有一個全身黑得發亮的小鳥正站在鐵欄杆邊,一半身子進來,一半身子在外麵。這小家夥歪著頭瞪著黑亮亮的、圓圓的、黑珍珠般的眼珠瞅著鋪上這些人。它又向另一個方向歪了歪頭,似乎用它那小眼睛打量著我們。

小家夥向前跳了一步,身子就全部進到鐵欄杆裏了。在明晃晃的電燈光照射下,它渾身的羽毛油黑發亮。仔細看過去,那一大片的翅膀部位映射出藍紫色的金屬光澤。它的喙又大又尖,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形狀;細細的小腿和細細的爪子,看上去與麻雀的差不多,但它的身子比麻雀大2至3倍,它的體形相當於喜鵲或老鴰那般大;它的頭上有一層細細的絨羽毛,被燈光映得柔柔、軟軟的。我真希望它能飛到我的手心上,摸摸它那可愛的小腦袋。

我慢慢站起身來,生怕驚動它。這小家夥歪著頭停在那裏,對著哈達注視了一會兒。然後一蹦一跳地轉過身子,又從鐵欄杆之間穿過去,撲棱一下飛了出去,隨之“哇--哇--”兩聲怪叫在夜空裏回蕩。原來剛才那聲音就是這小家夥發出來的。我突然聯想到,這應該是烏鴉才對。老人們都說:聽到烏鴉叫災禍要臨頭。我想我呆在這裏,我還能有什麼危險呢?好像聽人說過--“監獄是最安全的地方”這麼一句話,

早上起來時間不長,哈達就被寶音圖提走了,等我們放完風要進號時,哈達也跟著來到大院隨我們進監舍。他手中還提著幾張肉餅,臉上又煥發出歡快的心情來。把那幾張肉餅給我們分了以後,他坐在鋪上唱起了蒙古歌,他已經好久沒唱歌了。我們說哈達你姐姐又來了吧?他說他姐姐沒來,但寶音圖又請他喝茶了。他姐姐們留了點錢在寶音圖那,肉餅是寶音圖買的。劉黑子坐在旁邊,放下手中的撲克,擠眉弄眼的,酸溜溜地說:

“他媽的蒙族照顧蒙族啊?”

我心想,寶特爾、阿騰格勒都是蒙族,怎麼沒看到寶音圖照顧他們呢?估計寶音圖看哈達實在是可憐,沒爹沒媽,家裏很窮,處於人道的幫助吧?再者說,他這種衝動殺人,品質上與那些蓄謀偷摸的人有所不同。

另外,為了讓殺人犯在這裏老老實實地走過最後一段路,安撫他們的心是及其重要的。寶音圖也應該出於這些職業原因而照顧哈達的吧?

到了下午,哈達雖然情緒上沒什麼波動,但是短促的歎息卻頻繁不斷。

晚上,我值班的時候哈達睡不著,仰躺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屋頂。後來他索性起來,抓著鐵欄杆站在鐵窗前一動不動地望著外麵。我以為他會站個十幾分鍾就躺下了,他卻這樣一直站著,默默無語。直到王喜才換我班的時候他還在那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