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臉本來在我身邊的空間裏飄忽著，聽到我說完這句話，一瞬間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好像不是飄走的，而是在那個位置瞬間融化到空氣裏一般。說實話，當那些臉在盯著我時，我感覺他們有眼珠子，但都不會轉動似的。他們從我掉進去開始，到我說完那句話，這幾秒鍾的時間裏都在我身邊晃動著盯著我。我是個學畫畫的人，我喜歡觀察人的麵部表情，我覺得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
這些麵孔一消失，我的恐懼感釋放了很多，我費力地抓著自行車把從棺材裏向外爬，感覺自己的腳腕上還碰到了破裂的木頭茬。經過了五六分鍾以後，我才爬了出來，顧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調整好行進的方向，又開始向前走去。走了大概又有五六分鍾，這時候，天際上露出了一大片青色，我周邊很多墳塚也模模糊糊地現出來了。雖然還是沒有月光，但在兩三米的範圍內，我能看到物體的輪廓了。按照經驗，我感覺已到了墳山的東頭了。
從這裏在向上走，在墳山的北坡上，埋著我的爺爺奶奶和姑姑。我開始向左轉，向坡上走。現在，身邊的墳塚都能看出個黑糊糊的輪廓，使我沒再走到墳頭上。走了大概十幾分鍾的樣子，感覺腳下有一點平緩了，便掏出手電筒，打開光亮，對著墳前的墓碑晃動著，這時候電筒光亮了很多，就像剛出來時--能照亮五六米左右的範圍。我並沒有去想它為什麼又亮了。
我記得我隻晃動了三次，不到半分鍾的時間，照射到第三個墳塚前的石碑時，就發現這是我爺爺奶奶的合葬墓。我跪下來，磕了幾個頭，又說了些諸如保佑孫兒事業興盛、發財類的話，接著又跑到右邊我姑姑的墳上磕了兩個頭。便站起身順著來路返回。
這時，北邊的天際上現出一大片青色，能見度比剛才又提高了些，附近二三十米範圍內，能望見一個個黑糊糊的墳塚堆置著。我嫌一手抓車把，一手打手電麻煩，就又把電筒放入兜裏，兩手握著車把，專心致誌地下山走路。這時候的我心情很輕鬆，覺得這一晚上雖然沒看到鬼火，但給先人上了墳，也沒白來一趟。同時也覺得自己很慶幸，在這麼大的墳山上，什麼都看不見的情況下，竟然沒有迷路，這麼快地就找到了先人的墳。
直到現在，我才去細想那晚上找到我爺爺奶奶墳一事。其實那事挺吊詭的，你想想看：那座墳山有一萬多座墳塚，整個墳山麵積那麼大，加之又是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我竟然沒有走失，基本上算是徑直找到的。而在白天，我的叔叔也經常來這裏上墳，但有兩次卻迷了路，找不到了。這是不是在黑暗之中，我被他們引領過去的呢？
下到墳山腳下時，頭頂上才露出月亮的臉兒，它時不時地在厚厚的雲層中穿行，忽現忽隱，灑下一片清冷的月輝，使得我的視線得以望得更遠。走著走著，我忽然覺得：在我的右側，好像有人在監視著我。難道也有人同我一樣，這麼晚跑到這裏來尋刺激？我扭過頭去向遠處瞭望，注視良久，才發現隱隱約約有個人影遠遠地站在那裏。我全身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想想遇到鬼不怕，鬼又不會無緣無故地害我，遇到人就不太好說了。
但轉念一想，我做我的，他做他的，互不礙事，我身上又沒有一分錢，於是繼續向前走。同時，時不時地扭著頭瞟著他。我發現我走，他也走，我停他也停。這人跟著我想幹什麼呢？我右手緩緩地伸向背後，把腰帶裏的匕首掏出來，握緊了推著車子向那個人影走去。並邊走邊大聲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