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2年,我離開家鄉已經六七年了,有一次與老同學電話裏聊天,他說我們那個縣城最近出了個重大交通事故:一輛越野車載著四個人,超高速行駛,栽入路基下麵,整個車的車頂把一顆大樹包裹上了,裏麵四個人全部成了餃子餡,開車的是刑警隊長薑山。
我開始回憶薑山在我腦子裏的印象:這人個子不高,看上去硬梆梆有點瘦的身體特別結實精悍。他的幾根指頭關節都長出樹瘤一般的結來,被那些社會混混們傳言--這是打人打出來的。有位叫鄧三毛愛惹事的家夥,那年他對我們單位同事指著自己下巴上凸起的一塊肉說:這就是被薑山打的。那個混混鄧三毛連續擾了幾次民,落在治安管理員薑山手中,他收拾了鄧幾次,鄧還是給他找麻煩。那天他把鄧吊起來銬住,揮起軍用皮袋一頓猛抽,皮帶上的鐵扣把鄧下巴上的肉打翻了出來,沒做什麼處理,就直接把他關進拘留所裏了。出來後他就長成了那個樣子。
薑山,是被社會上公認的第一“紅色打手”,但他卻不是混混們眼裏的魯莽武夫。按照他們單位人的說法:這人文化不高(初中畢業,當兵專業分配到公安局的)但很會“來事”,善於阿諛奉承,拍領導的馬屁。
對於破案,他除了會花樣百出地打人以外,別的不甚精通。但他卻能從治安員直接當上刑警隊副隊長,後來又轉成了正的。也許這人很聰明,上馬以後能自學成才?這也說不太好。他的狡黠我是領教過的,那時我還在想:這人是公認的聰明人啊?怎麼會做那種蠢事呢?--喝過很多酒還沒命地開車,這不是找死麼?都四十多歲的人了,不可思議。
那年回家過春節,我母親提起她從前氣功班上的一名女學員,半年以來總是瘋瘋癲癲得像祥林嫂一樣。我問怎麼個瘋法?母親說:那人動不動就向人說:他老公是被鬼害死了,說著說著,又說是被自己害死了。搞得很多人說這女人是練氣功練得走火入魔了,這對氣功的聲譽影響很不好。
這女人的老公便是刑警隊長薑山,按照薑山老婆的說法我把事情敘述一下:
出事前,薑山去鄉下,給一位領導的父親過本年。(蒙古族人的老人到了本命年時,往往請親戚朋友們祝壽慶祝)在宴席上薑山隨著那些前來送禮恭賀的人喝了很多酒。天黑以後,他出去撒尿,站在草堆旁正放水的當兒,他眼角餘光瞥見旁邊有人提著腰帶對著他笑,他轉過頭去看到一張很熟悉的臉,那人笑著問他:
“挺好麼?”
他“啊”了一聲算是回答,那人又問:
“不記得我了?”
他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那人手裏抓著腰帶,但並沒有解褲子撒尿。他覺得這人麵相很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叫什麼,同他打過什麼交道?這時屋裏有人喊薑山,他轉過身答應了一聲,等再轉過來時,發現旁邊的人沒了。薑山係好褲袋,一邊往回走一邊在腦海裏搜索剛才問候過他的那個奇怪的人。進了屋,他坐下來隨著人們又喝下一杯白酒,才想起來--對著他笑的這人是七年前他審過的一名犯人。這個犯人犯下的案子很搞笑。
那是在我離開家鄉的前一年,有一次早上上班不久,我把做好的一個牌匾送到商家去,回來的路上經過一間路邊民房,看到有幾名警察在房前拉了一條警戒線,這間房的門開著,遠遠的我看到牆上濺滿了血,有個披頭散發的女人靠在木頭床頭上。我覺得這可能是個謀殺案,也沒什麼心思湊過去看熱鬧。我繼續踩著自行車奔向我那間工作室。
一個星期以後,我們那裏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我們當地公安局民警奧特根的妹妹被人弄死了,死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般的羞辱。這女人是我們當地有名的“破鞋”,三十多歲,一直沒嫁人,多年來生活作風不良,不正經談戀愛,便同很多男人上床,他家人也管不了她。
有一天,這女人下身大出血,死在自己租的房子裏。她被警察發現的那天早上,恰好就是我送牌匾經過時看到的那一幕。警察依據調查與她平時來往的人們,最後排查到一個修鞋匠身上。這人被鄰居們看到,是最近夜裏出入女人房間最頻繁的一個。奧特根與薑山的關係是鐵哥們,這個案子由薑山親自去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