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宛看著麵前跪在地上朝她行禮的姑娘。
她穿著粗布的衣裳,似乎已經很多年了,上麵的花紋已脫了色,可卻洗得甚是幹淨。頭發也紮成平常女兒家慣常梳的樣式,卻顯得更利索一些。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又問了一遍:“你當真想好了?”
英歌卻異常堅定:“請小姐賜名!”
寧宛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
“若你當真願意,那今日便帶你回去,到管家那裏錄了姓名,從今往後便算恒親王府的人,跟在我身邊。”
“是!”
“名字就作飛歌吧。”
英歌識不得幾個字,隻覺得新名字比她原本的名字洋氣許多,開心地叩首:“飛歌謝小姐賜名。”
落花和落珠卻都愣了一下。
小姐身邊的丫鬟均是以“落”字為首,如今飛歌卻變了這一規矩,小姐卻要安排她做別的了嗎?
寧宛抬眼瞧見落花眼裏的猶豫,遂開口道:“我知你想問什麼。今日回去便讓飛歌跟著樓望樓天學習,什麼時候大成了,便正式做‘侍衛’。”
原來小姐真的要讓飛歌做女侍衛。
落花心裏不知是驚訝更多還是歡喜更多。從前小姐常怕麻煩別人,甚少帶著侍衛出門,後來王爺派了人來,這才算有人護衛。如今小姐終於想通了。落花看看落珠,兩人都從彼此眼裏看到了驚喜。
既是收做了丫鬟,回程時飛歌便同落花落雪坐在一起。寧宛倒正好得了機會,能好生詢問一番朔京城的現狀。
飛歌自一月前被賣到朔京城,看到的聽到的自然比寧宛這個成日隻在王府裏的小姐要多。況且飛歌是真正在那些貧苦的人中間生活過的,她所感受到的自然更為真實。
而寧宛聽過了才知,一級一級上報的那些情況,當真隻是粉飾太平罷了。
“西南的旱情想來極重了。我娘當年嫁來朔京,幾年裏都未同我舅舅聯係過。如今舅舅突然來了,我還奇怪我娘為何要收留他,原來是他拿了我外祖留下的兩塊玉。”
“既有玉,何苦要賣了你?”落花不解。
“那玉也不是什麼好物,不過略略值些錢。我外祖家裏從前還是有些家底的,奈何我舅舅是個不爭氣的,又這兩年老天不下雨。地裏的莊稼收得少,朝廷的餉銀卻沒見到。老百姓們早就逃出來各謀生計了。”
這個寧宛倒是大概知道一些。去歲起,皇爺爺零零總總批複了許多發到西南的銀兩,寧宛雖然不知道具體有多少,可前後也足夠普通人家維持個口糧了。
況且去年還減了許多西南的賦稅,便是窮一些,日常生活也該是沒問題的。
而西南那裏也不隻種糧食,據寧宛所知,那裏的百姓也種些當地特產的水果,並買賣皮毛和一些手工雕的小玩意,這麼多路子可走,又怎麼會到如今這個狀況?
飛歌的話卻將她從前認為的這些都推翻了。
“朝廷是發了銀子,可那銀子也不知到了誰的手裏。老百姓什麼都沒見到,我舅舅來了,還在家裏罵呢。聖上殫精竭慮,老百姓卻什麼都不知。”飛歌也歎了口氣。
她在朔京周圍長大,對至和帝的親民多少都知道一些。她倒是不相信朝廷隻是撒了個謊安撫民心,她隻覺得是那些地方上的官員中飽私囊。
就說她們那個莊子上,尚有有些勢力的人家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西南那麼大一塊地,離朔京這麼遠,那暗地裏的事,他們這些老百姓又如何得知?
“所以目今的西南,要遠比奏報上來的說得還困難?”寧宛問道。
“小姐不出城興許不知,如今城外的各處莊子上,不知聚集了多少從西南逃過來的人。他們寧可跋涉這麼遠,也不願在那個地繼續住下去。”飛歌的話裏也有些落寞。
而寧宛卻沉默了下來。如果西南的實際情況遠比奏報上來的還要差,那麼皇爺爺撥的銀兩勢必是不夠用的,而且,還可能根本到不了百姓手裏。
而西南如果怨聲載道,最危險的仍舊是京城。那些官員敢連年私吞朝廷的銀兩,那若他們的勢力培植得足夠大,亦或是同什麼人聯合起來,後果隻會更為嚴重。
寧宛有些心驚。
跟著傅先生學習的這些年,她看了許多男子才會精研的書,因而有時想起事情來,也不同於從前那般隻看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