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放榜,讓臨江三清縣的考生樓澄一夜之間成了街頭巷尾被談及最多的人。關於他的家世、背景、過往,無不有人發出了各種猜想。
而這其中,朔京本地,尤其是安定大街周邊住了許多年的老人們,無疑是提供最多談資的。
原本這件事早就消散在大家的記憶裏了,可總有那些愛熱鬧的,不怕事大的,或暗中被人授意的,將當年的事情有意無意地傳出來。
“他本來是朔京人士的,幾年前因為一樁事情被迫離開了京城。”
“是嗎?什麼事啊?”
“說是得罪了一個什麼有權有勢的人物,其實是被冤枉的呢?”
“什麼得罪,他才是可憐呢。”那兩人說著,就有一個人又插嘴進來。
“他原本有個妹妹的,叫人給打死了。”
“還有這事?怎麼從沒聽說過?”
“那富家公子們打死個平民女子,還能讓你聽說了?”
“你別是瞎編了來的吧?”
“我這才不是瞎編,安定大街周圍的巷子都傳遍了,隻不過啊,不好明說。”
這幾日樓澄已經聽過許多這樣低聲細語的討論了。不管他走到哪,在街上,在茶館裏還是到什麼鋪子裏,總能聽到這種似有若無的閑談。
見他來了,聲音就小些,等他走了就肆無忌憚。
如果是過去的自己,肯定會很生氣吧。
樓澄如斯想著,麵無波瀾地坐在了一個空位上,叫小二來,點了兩碟菜並一壺茶。
吃飽穿暖,才好做他想做的事,至於那些坊間傳聞,遲早都會過去的。
樓澄自顧自地笑了一下,而今的他,真是越來越不將這些事放在心上了。不過,畢竟經曆過那樣黑暗的歲月,後麵發生的一切,對他而言又算什麼呢?
“客官,您要的菜。”那小二是個機靈的,他也知道麵前這位就是那個頗有些故事的會元,不過他可沒興趣戲弄人家,隻麻利地把菜上齊,就又扭身走了。
要說這書生來店裏,總歸有個好處,人家畢竟是讀過書的,對著他們這些下人也頗有禮節,讓人舒服。
“哎這位小姐慢走,歡迎下次再來。”
那小二正走神想著,眼見一位粉衣小姐正要出店門,趕忙上前獻了個殷勤。
要不怎麼說在朔京城開店才最是紅火呢。這來來往往的,非富即貴,就說方才這位小姐,看這穿著氣度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幸虧沒耽擱了,不然讓他那摳門老板看見,肯定要扣他工錢。
小二正高興著自己又給顧客“周到服務”了一回,忽然就見一個青色人影從自己臉前晃過,那速度快得讓小二都一陣恍惚。
誒?不對呀?
他趕忙看向方才那會元坐的桌子,哪還有人!
“喂!你是會元就能吃霸王餐啦!”開玩笑!他不付錢,扣得可是自己的工錢。
那小二慌忙追上去。
“不用找了!”
青衣書生扭頭仍回一小塊碎銀子來。那小二一臉莫名其妙地撿起來,掂量了一下。
真是當了會元的人啊,瞧瞧這,出手都比一般人闊綽。
樓澄現在已經沒時間再想什麼銀子不銀子的事了。他不會看錯,那就是他記憶中的身影,在這四年晦暗的光陰裏,無數次將他從崩潰和墮落的邊緣拉回來。
從前他從不相信,一麵之緣的人能有那麼大的力量。那個人,是他不辭辛苦也一定要回到朔京的第二個原因。
他知道自己隻是在賭一個幾乎不可能存在的結局,可他依然義無反顧。
“姑娘!”
喊出那一聲的時候,樓澄突然覺得,自己這四年來積鬱在心中日益堆砌的想念,一瞬間宣泄而出。
他原來其實不知道這究竟算不算是喜歡一個人,可是在她回頭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了。
“公子有什麼事嗎?”粉色衣裙的姑娘回身,卻在看到眼前之人時怔在那裏。
她裙擺繡著的桃花,隨著微風吹過若隱若現,正像這初春的天氣,讓人的心情跟著明媚起來。
她看著眼前的青衫公子,眼裏似有淚,卻又綻開笑顏。
“好久不見。”樓澄向她笑了笑,輕聲說了這四個字。
“哎哎,你看那個”
落月拉了身旁的飛歌一把,給她指了指街邊站著的兩個人。
安定大街上人來人往,原本應該很是顯眼的兩個人,卻因為站到了柳樹的陰影之後,意外地沒有怎麼引起路人的注意。
不過再行色匆匆的行人裏,也總會有落月這樣閑著沒事四處張望的。
她和飛歌本來是出門給小姐買針線。她們小姐其實繡藝不是很好,可最近不知怎麼了,每天都在繡花,還嫌棄府裏的線太過普通,不如明月樓裏賣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