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娘哀婉垂眸,不過也隻是一時,並沒有一直沉浸在她的淒楚心事之中。
“對了,叫她這一打岔,妾身都險些忘了。三小姐為何忽然問起賬簿?”
“這鵲兒說,姨娘也發現了賬目對不上?”
“正是呢,自從裴夫人過世……”
她忽然頓了頓,自覺說錯了話,下意識地抬頭打量了顧雲聽一眼,見她神色正常如初,才繼續說了下去,卻改了口,“自從沈姨娘接管了府中賬目之後,好些賬都模糊不清。別的不說,單論這些年府上放出去的借款,林林總總多達萬兩白銀,遲遲未收不說,多年來連一分利錢都沒入賬,去向也不清楚。”
顧雲聽對財物沒什麼概念,卻也清楚這絕非一筆小數目。
大祁銀價高,三十兩紋銀足夠在京城的鬧市買一間中等大小的鋪子。數萬兩,都足夠讓她盤下一整條街了。
“底下的人或許知道,姨娘問過了麼?”
“如今府裏錢賬上的人都是沈姨娘一手扶上來的,暫時還不怎麼聽妾身的,問了也是白問。妾身與沈姨娘的關係不好,若是貿然拿這些舊賬去質問她也不好,所以就想著索性把餘下的幾本賬冊都對完,然後再找些證據,一起問她。”
她與顧雲聽也算是係在同一條繩上,不需要隱瞞。
“那麼,我替姨娘提供一些證據吧。”顧雲聽抬了抬眉毛。
小鸞頓時意會,將昨日顧雲聽取回的那本賬簿遞了過去。
“這是……?”方鶯不解其意,接過賬簿大略一翻,麵色就有些不好,“這是從哪裏得來的?”
“向十三弦的主人借來的,如何,若是把這一年的賬和府上的賬放在一起看,可有對得上的支出?”
“有,四月十七日,曹仁……五百兩。府中的賬上寫的則是借給了府裏東街的親族,但沒有欠條等憑證,也沒有署名,具體是哪一位,妾身不得而知。
顧雲聽沒急著下定論,而是輕笑了一聲,道:“今日休沐,想來父親也在府裏,這樣的大事,姨娘不如請他一起來聽一聽,看看沈氏這些年都做了什麼好事?”
她笑容清淺,也光明正大。
方鶯愣了愣,都有些不敢把她所說的這些事往私人間的恩怨上想。她沒有猶豫,雖有滿腹疑惑,卻立刻招來了候在一旁的婆子,道:
“去請老爺來,就說是舊賬出了些差錯,妾身拿不定主意,想請他定奪。”
既懂得察言觀色,又足夠知情識趣。
顧雲聽對這方姨娘倒是滿意得很。
先前那小丫鬟沏了新茶回來,麵上的神色有幾分古怪,道:“三小姐,門外有人尋你。”
“在哪裏?”
“就在院子外麵等著,他們原本是想往青芷居去的,不過奴婢正巧遇見,就告訴她們您在咱們這裏了。”鵲兒道。
顧雲聽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好,我去看看,還請姨娘稍後。”
不大寬敞的院門外,幾個小廝抬了一口沉沉的深褐色木箱,剛歇下,見顧雲聽從方姨娘院子裏出來,連忙低眉諂媚地行了見禮。
小廝身邊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深色的窄袖勁裝更顯得她英氣過人。
她的眉目本該清秀溫柔,卻生生被黛石勾勒得硬朗凶狠。她斜睨著顧雲聽,似乎對她頗有幾分不喜。
“十三弦,曲成雙。”
她抱手算是一禮,自報家門,然後不情不願地指了一指橫在地上的箱子,“這是十三弦近幾年的賬簿,還請顧姑娘查驗。”
曲成雙正是十三弦明麵上的主人,顧雲聽以為能在賭場裏混得風生水起的人,必定左右逢源、玲瓏剔透。
原來是她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