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聽說著,適時地露出一絲慌張的情緒,抿了抿略微發幹的雙唇,略一停頓,又繼續說:“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原本就是臣子是奴仆,又何來淪落一說?陛下此言,折煞奴婢了……隻是,奴婢家中祖母上了年紀,原該是頤養天年的時節,眼下兒孫卻都不在她身邊,還要她成日惦記牽掛,奴婢實在過意不去。何況如今家中骨肉分離天各一方,雖也是罪有應得,但雲聽不忍,所以鬥膽,借此機會向陛下陳情,懇請陛下,再給家父一次將功折罪的機會。”
她隻重複著這麼幾句話,聲音裏硬生生擠出了一絲泣音,委婉且楚楚可憐,又給足了祁帝麵子,說明了恰到好處的緣由,分毫不讓對方難堪。
知進退、懂分寸的人向來討喜。
祁帝對她的這套說辭也十分滿意,卻仍未鬆口。
他沉默了片刻,道:“西南戰事正膠著,若是你父親肯替朕分憂,自然是再好不過,朕原本也有此意,可他為了阻止你姐姐,受了傷,加上流放途中舟車勞頓,傷勢雖然沒有惡化,卻也一直沒有痊愈。朕如何能讓一個傷員上戰場?這既是讓你父親去送命,也是讓邊關數萬將士去送命。朕不能這麼做。”
“那麼陛下何不讓家兄一試?他平日雖吊兒郎當的不像樣,但畢竟是跟在家父長大的,耳濡目染,也明白許多行軍打仗的道理。他隻是生性浪蕩不務正業,但眼下家中蒙難,他自當竭盡全力。倘若他能得勝,便當作是將功抵罪,倘若他敗了,那麼罪上加罪,任憑陛下處置!”顧雲聽垂眸,堅定地道,“若是陛下不放心,恐怕家兄延誤了戰機,也可讓他從小將做起,如果有什麼差錯,雲聽甘願受死。”
“顧川言?”祁帝聞言,便有些鬆動。
顧川言的紈絝之名在京中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是常年住在宮裏的他也是略有耳聞。
這個人究竟是否如顧雲聽說的這般有本事,他不知道,但在他眼中,就算吃了敗仗,也無非就是折幾個兵的事,並不會動搖國祚根基。
他不妨就應允了顧雲聽的這個請求,既能落個寬厚的美名,又能報了顧雲聽的這份救命之恩,更重要的是,他對長平伯府的處置,朝中不少大臣都對此有些質疑之聲,畢竟當初是他一手促成了葉臨瀟與顧雲聽的婚事,如今他給了長平伯府這個機會,正好也能堵一堵這些人的嘴。何況他並不覺得那素來浪蕩的顧川言能有什麼本事,到時候罪上加罪,有顧雲聽的這份承諾在,就算直接滅了長平伯府滿門,也沒人能說道什麼。
事到如今,他這麼做也不全是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在他亡故後,接管這個朝廷的楚江宸。
權臣欺幼主的事不在少數,上回長平伯府落難,朝中有那麼多大臣都為顧秦求情,可見其聲望之高。
祁帝固然對不起他的兄弟顧秦,但是出於大祁江山的穩固考慮,他多半也隻能對不起這個兄弟了。何況他也沒真的就置長平伯府與死地,他不還給了他們機會麼?若是顧川言有本事,那麼別說是將功抵罪,封王拜相也未必沒有可能。可如果他沒有這個本事,顧秦也隻能怨自己沒生個好兒子,怨不到他頭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