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阿元的笛子,”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君長秋手裏的玉笛,而他臉上淡淡卻易於察覺的羞澀和恰合時宜的靜默正在向我證實一個他早就想告訴我的答案。
“你不是他,你們一點都不像。”我感覺聽到了來自內心深處的尷尬的笑聲。
“你在想什麼?我可還等著你的點評呢,到底吹得如何?”他率先打破這沉默,這個時候,他已經十分溫柔了。
“很好,很好。”我慌忙連聲道,心裏還是不停在質疑,“不大可能的。”
卻又靈魂出竅般指著這玉笛,脫口而出道,“穗子舊了,樣式也老,怎麼沒換呢?”
他便跟著咧嘴一笑,激動道,“你還認得這笛子,這穗子,怎麼,單不認得我了?”
“我當真是阿元!我以前,這麼胖,是不是?”他開心地朝我比劃起他從前的身形樣貌來,惹得我忍俊不禁,仔細一看,笑起來時臉頰和眉眼的確還有幾分小阿元的影子在。
以前是從來沒想過,所以根本覺得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現在知道了,便越看越像,越看越是了。
“因為你和從前,大不一樣了。我也從來不知道,你是趙國的王子。”我訕訕笑道。雖然接受了他就是阿元這事實,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到底和小時候的感覺不一樣了。
“十歲那年,我被父王送進鹹陽當質子,我以為我永遠回不來了。十六歲時,突然害了一場大病,幾乎無救。大概是怕我死在鹹陽,無法向我父王交代,秦王才決定將我送回。”
他望著手中的玉笛,無奈一笑,“路上,恰好遇見了一位名醫,幸而最終沒有死掉。”
雖然他說起這段遭遇雲淡風輕的,但我還是捕捉到了一絲淒楚的神色。自小離家,在異國他鄉當了六年質子,個中辛酸,可想而知。
我正想著如何寬慰他,誰知他神色立馬轉了,自嘲道,“我當年還是個小胖子,和現在比起來,是不大一樣。”
我聽了噗嗤笑道,“你啊,一個人悄悄躲在樹後麵聽我吹笛,要不是你突然拍手叫好,我還不知道你偷聽了多久呢。”
想起這段童年往事,我由衷感到高興。我一直都記得他,記得那個胖乎乎的走兩步路就氣喘籲籲的小夥伴,我一直以為他是東秦的某個王子,隻是後來父親辭官了,就再也沒有帶我們赴過王宮宴會了,所以我們幾乎就沒有再見的機會了。
他笑了一陣,便深情道,“我本不善音律,唯一會的就是你教我的這首曲子。”
“其實在流觴園,我就知道是你。”他道。
“那你當時,為何不說呢?”我問。
“我以為你早把我忘了,很是傷心。我想盡辦法接近你,結果你還是什麼都沒發現。”他道。他搖頭表示無奈的樣子,和當年那個小胖墩真是一模一樣。
我忽然想起來,“世之所向,乾坤靜朗。吾之所往,雲清渺渺。吾靜二字,原是這麼來的。”
是典故,是屬於我們兩個人都喜歡的一首詞。
他第一次帶我來吾靜湖時,便透露給我一些線索,隻是當時我隻顧忙著和清愁相見,和他所交談的多半都是敷衍,並未放在心上。
現在既相認,我全然放下了戒備,也忘記了眼淚和發泄到一半的憤怒。
“現在,你還討厭我嗎?”他忽問道,那麼小心翼翼,可是又很嚴肅。
我看著他期待而有些緊張的眼神,一時怔了,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此刻複雜的心情。我這才回過神來,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病弱的可愛的單純的阿元了,現在的他叫君長秋,是一個呼風喚雨角逐天下的一國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