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椋隻顧點頭,“好。”
頃刻他便化在了清愁的柔情蜜意裏。
遠在驪山的清華,是無法得知他們的甜蜜日常的。她隻是借著平凡的日子,讓它如溪流一般,慢慢帶走那些記憶,現在她的世界,隻有手上的這個小娃娃而已了。
歡兒一日日長大,越發伶俐可愛了,卻很調皮,已經學會了走路,這很讓清華頭疼。她喜歡到處走,這一刻明明還在屋裏,一轉頭卻已經到了院子裏,抱著白鹿的腿,說是給她撓癢癢。
不巧,這日歡兒又不知道去哪裏貪玩了,清華裏裏外外找了好幾遍,卻是連個影子也沒有見著。再去了歡兒最喜歡去的幾個地方,結果還是一樣,清華這才覺得情況不妙,整個人開始慌了。
她立時狂奔出白鹿青崖,大聲呼喚歡兒的名字,一遍遍直到聲嘶力竭,可是寂靜的林中沒有任何人回應她。那一刻,清華覺得天旋地轉,淚水瘋狂往外湧,她雙唇慘白,身體不住顫抖。
忽然,一隻手從她身後伸過來,隨即清華隻覺肩頭一麻,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在倒下的那一刻,清華恍恍惚惚看到了歡兒的身影,她小小的身子正蜷縮在一個人的臂彎裏,好像也睡熟了。
除了歡兒,清華還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她頭腦昏沉,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但是她能感覺到這雙眼睛帶給她的恐懼,似乎將她的靈魂擊碎,她最後的那點力氣亦仿佛全部都轉化成了對他的憤怒。她最終還是沉沉地睡了過去,所有的掙紮和不甘都隨著沉重的眼皮落下的那一刻,消失了。
她陷入了多年前的那個濕漉的,淒慘的夢境,在大雨滂沱中,她再一次聽到了嬰兒的哭聲。即便在夢裏,她亦能清晰地辨認出那不是歡兒的聲音,而是來自她那令人心碎的素未謀麵便夭折的孩子。
這場夢,好長。
待清華再次醒來時,已不知是幾日之後了。她滿臉都是淚痕,睜眼的那一瞬,心底泛起陣陣空虛,排山倒海般朝她湧來,令人極度絕望。
“娘親,娘親,”一聲軟軟糯糯的呼喚傳到她的耳邊。她忙轉過頭去,發現歡兒正跪在自己的腿邊,一雙驚恐的可憐的眼睛正焦急地打量著自己。
清華將歡兒緊緊摟在懷裏,心酸哭道,“歡兒!歡兒!你還在就好了!”
歡兒懂事地躲在清華的懷裏,默默替她拭去眼角不斷滑落的淚珠。
清華抬眼來,發現自己正在一間簡陋而空闊的屋子裏。令她更為驚訝的是,她的對麵還坐著另外一個人,這個人正急切地望著自己。
這張臉,清華已經多年未見了,這下四目相對,她著實不知該如何開口,隻得把歡兒抱得更緊了。還是對麵的人先問好,頗為激動,“姐姐,你終於醒了。”
“樂揚,”清華懵懵地點頭,“這是怎麼回事?”
樂揚搖了搖頭,麵上無辜,擔憂的神色絲毫不亞於清華,望向清華的眼睛還多了些期待,大概是她覺得清華更清楚發生了什麼吧。畢竟,這些人就是衝著她和歡兒去的,而自己,不過是誤打誤撞,在去白鹿青崖時被順便擄來的。
清華渾身無力,發現腳上也被鎖了鏈子,三人無一例外。清華一陣沉默,回想起昏倒前那一刻見到的那雙眼睛,仍不寒而栗。
她強忍下心中的驚懼,打量了四周,心中大概有了幾分猜測,便問道,“那你,怎麼會在這裏?”
樂揚便道,“幾日前,我去了驪山,想著見姐姐一麵,不巧撞見了他們,便被帶了過來。”
清華道,“你知道我在此處?”
樂揚便道,“隻是猜到了。重山得閑總去驪山,若不是姐姐在,我實在也想不出第二個人了。”
這時,大約是聽到了重山的名字,歡兒眼睛一亮,對清華嘟嘴道,“爹爹。”
清華摸了摸歡兒的頭,柔聲道,“你想爹爹了?”
歡兒咯咯一笑,便又撲到了清華懷裏。
這一幕,讓樂揚有些欣羨,眼角不覺泛出淚花,她可是一個孩子還沒有呢,以後,就更不知道了。這讓她的心深深刺痛,曾經那些屈辱可恨的經曆又如鬼魅般浮現在她眼前。
過了那麼久,她依舊擺脫不了這些夢魘的折磨,無論她離開多遠,這些傷痕並不會因為時間而得到丁點修複,反而日積月累,變成更深更難堪的疤痕,這一生也是無法愈合了。
這世界上的任何不公,擱在她身上,就會更加殘忍。她被迫沉淪,重山是她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沒有重山,自己毫無疑問會跌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此刻的她,像一株細弱的葦草,風輕輕一吹,就可將她攔腰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