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愁便道,“我給姐姐敬一杯酒吧。”
慕椋想了想,道,“我同你一起。”
清愁紅著眼睛點頭。
清愁哽咽道,“姐姐,今日團圓,千言萬語妹妹實在不知從何說起,得姐姐多年愛護,妹妹無以為報,唯有同姐姐共飲此杯。”
清華霎時眼酸,一晃二十多年,清愁終於從小不點,到如今成了家,姐妹二人一路相扶相依,曆過無數艱辛,清華全心全意守護這個妹妹,但是妹妹也是拚盡全力維護著她呀,到此時此刻,再見這張可愛的麵孔,真正恍若隔世。
清華的眼睛現出一絲淚花,她看到慕椋也舉了杯,便道,“慕椋,你也敬我麼?”
聲音有些顫抖,大概隻有她自己感受得到。
這雙眼睛裏的一切,都像一個漩渦,慕椋隻是見一眼,便會毫無防備地卷入進去。
他聞言無聲,默默點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心中念道,“清華,願你一生都長樂無憂,長樂無憂。”
清華便對他二人一笑,道,“好,我喝了。”她舉杯而飲,內心升起一陣無盡荒涼和疲憊,不知花了多少力氣才沒有讓淚水掉下來。
冬夜的月光,良白無邊。
宴會過後,他們著便衣常服來到了鬧市街頭。滿城彩燈高掛,喜樂盈盈。在人聲鼎沸處,連那隨口嗬出的白氣都顯得十分雀躍。
歡兒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熱鬧的景象,高興極了。清華藏著心事,落在他們身後慢慢走著。她看著慕椋和清愁投在月光下那長長的身影,十分和諧美好,她不禁對自己說,“大局已定,你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隻要清愁幸福,就夠了吧,夠了吧。”
她淡淡苦笑,決定再也不要自尋煩惱了,就當,往事一場夢。唯一從夢中得到的,就是正牽著她的手活蹦亂跳的歡兒,隻有這個小人是最真實的,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便在她心情開始終於有些起色的那一刻,忽而有人從身後輕輕拉住了她的手,她詫異地停住腳步,回頭一看,便是一個戴著麵具的男人,正向她遞著一盞花燈。
這麵具是極為普通的銀色,將他的臉遮得嚴實,隻有一雙眼睛,仔細辨認才看得見,那模樣是完全認不出來的。
這人怔怔地盯著她,眼中渴望她接下這燈。
清華先是怔了半晌,猶疑了好一會兒,才將燈接在了手中,還沒來得及開口相問,這人便匆忙轉身,消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了。
清華莫名覺得有些古怪,卻又想不出所以然來,直到聽見歡兒喃喃念出了兩個字,“爹爹。”
她這才猛然驚醒,再次掃了幾回人群,卻再也看不見那個人了。
她忙蹲下來,摸了摸歡兒的臉,“歡兒,你方才,叫誰啊?”
歡兒隻道,“爹爹。”
清華便問,“你怎麼知道那是爹爹呢?”
歡兒便將雙手打開,一隻可愛的小瓷白鹿便在她的手心。
小瓷白鹿是歡兒最喜歡的玩具,重山每次上山時,都會送這個給她。
清華雖不知道歡兒在什麼時候接到的,但是,方才那人便是重山無疑了。
她輕輕對歡兒道,“乖,歡兒先收起來,回家再玩好麼?”
歡兒很聽話,便把手中的小泥像藏在了袖中,道,“娘親,我藏好了。”
清華欣慰地點頭,繼續牽著她往前走著。
她邊走邊回頭望,心中想道,“重山來看我麼,他為何冒這麼大風險,但願他來影無蹤,平安歸去。”
她又看了看手中的花燈,上頭有畫,是一座橋,和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正在橋上翹首期盼,畫的令一頭是一個提燈趕路的女子,又見題詩,曰:“風波橋上信,驚鴻照影來。”
清華心下會意,這是重山給她的誓約,他會像尾生一樣,等她到天荒地老。
原以為不會有什麼牽動了,但她的心中還是不知不覺漸漸升起一陣暖意,她抬頭望著天上這輪皎潔圓月,由衷感動得濕了眼眶。
他總懂得自己的落寞,總能在不經意的時候,給她驚喜和力量。原來,此刻,她真的在懷念這個人啊。
而在不遠處的人群中,也有一雙眼睛,從未從她的身影上離開過。在這個特別的夜晚,他隻能當一個陌生人,當一個與她擦肩而過的過客,送給她一盞漂亮的花燈,隻想讓她明白他的牽掛和思念。
下一次相逢,他會光明正大地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