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端正的樣子, 看得蕭靖想要發笑。這孩子人不大,禮儀上倒挺講究的。
“父王,我過來了。”
“來了就坐下吧, 等會兒就有飯吃了。”
蕭靖擺了擺手,讓宮人把扶蘇的座位挪過來一點。這個年代實行分餐製, 君臣之間吃飯一人一個坑隔得老遠的,他以這樣不親近為由, 讓扶蘇靠過來一點。
父子嘛, 隔幾米吃飯像什麼樣子!
他打量著這位長公子,是小麥色的皮膚, 丹鳳眼薄唇,鼻子高挺,目測長大後會是一個帥氣俊朗的陝西小夥子。小孩的眼神不亂晃, 腰背挺直, 教養極好。
大秦征戰四方, 以軍功論英雄, 王子王孫都不例外, 人人都要拿得起刀,砍得了人。扶蘇膚色不白, 應該是有長期練功鍛煉身體, 這讓蕭靖非常滿意。
“滴, 檢測到曆史人物扶蘇,健康狀況:良, 特長:仁義心腸。”
麵前的扶蘇大概是才十歲,說到底,還是個小孩。
蕭靖有心把扶蘇好好教,總能把這老實娃兒教成一個白切黑的孩子。若這小孩的心腸狡猾多端, 那就更讓人放心,放心把他放出去接受社會的毒打。
他看向扶蘇的目光越發柔和,忍不住摸了摸小孩的頭頂。軟軟的手感真好,像小動物一樣。嗯,這孩子身高應該差不多快一米六吧,再長幾年就是個小大人了。
扶蘇沒有軟骨症,這樣的推測讓蕭靖很滿意。
“父王,你這樣看著我有什麼事情嗎?”這異常的舉止搞得扶蘇的心裏直發毛。
“沒事兒,就是看你長高了,有些感慨。想當年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養大,其中辛苦的滋味啊,比打仗難多了。你小時候比胡亥還頑皮,老愛哭……”
蕭靖一本正經地忽悠著,聽得扶蘇羞得臉都紅了。小孩不記得自己的嬰兒時期,以為蕭靖說的都是真話,他的眼睛裏滿是濡慕之情,原來他的父王也是這樣寵愛他的,比胡亥更甚!
一直以來,扶蘇都立著“長公子”的人設,告訴自己不能嫉妒兄弟,要友愛,要大方。他瞧著自己的兄弟越來越多,父王召見他的時候越來越少,前幾天他被父王斥責過,心裏一直都酸酸的。
有點想哭。
其實,他也是很渴望得到父親的認可和關愛的……
蕭靖看見小孩的心裏有點情緒,想要安慰兩句,都不知道如何出口。扶蘇看著老實善良,實則是個缺愛的孩子。記憶中的政哥把八分精力都撲在治理國家上,一分精力給了造人大業,剩下的一分精力才給十幾個兒子瓜分。
扶蘇能和秦王父子相處的時間,可想而知。
要用什麼安慰他呢?
還是用點吃的吧。
把胃裏填滿了,沉甸甸的感覺會讓人誤以為心靈也不再空虛。這種虛無的快樂,隨著食物的消化,又會慢慢消失。當你再次進食的時候,人又會再次快活起來。
扶蘇沒有“一吃解千愁”的習慣,但蕭靖想要教給他從食物中獲取快樂。
“人生啊,唯美食與愛不可辜負。”
——蕭·秦王·靖於晚餐前有感而發。
公子扶蘇試圖參透其中的奧妙,不明覺厲地點了點頭,就差沒拿這筆把這句亙古真理,記錄在《秦王起居注》上。
……
太官令黃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身後跟著一群伺候大王用膳的宮人。他把腰彎得跟蝦子一樣,在門口小聲說道:“大王,晚膳準備好了。”
“那就拿進來吧。”
“諾。”
兩個深紅色的陶罐裏,裝著熬煮得開花的小米粥,宮人們不知道大王是甜黨還是鹹黨,幹脆把兩種口味都做了。
太官令黃胖子親自做的,是大王指明要吃的薄餅。他試過了好幾個法子,找了好幾個宮人試菜,也難以確定了最終口味。
幫廚打雜的小宦官們七嘴八舌的,無論他做什麼都說好吃,可把黃胖子氣壞了!碗口大的餅子跟盆口大的能一樣嗎?加豆醬揉麵的薄餅和加飴糖揉麵的能是一個味兒嗎?
大王說的是跟“羊皮一樣薄的餅”,這群小子倒好,還說餅越厚越好吃呢!
最後是伺候大王的隨侍,下了結論:“黃大人啊,他們那群小的肚裏沒油水,吃屎都說好香。”
黃胖子翻了個白眼,那你就是說大王肚裏油水太足了,才鬧騰著想吃庶人的飯菜?
還真有這個可能。
琢磨著大王想吃點簡單的,黃胖子幹脆什麼也不放,就放了點鹽揉麵,把那麵皮擀得薄薄的,在釜子裏烙熟了就行。
大王說了,那生羊肝和小蔥切成薄片,再把藿葉(大豆苗)洗幹淨用水燙過,連帶著釜子和爐子呈上去就行。嗯,調料也要,再弄點酒。
唬得黃胖子膽戰心驚,別是大王對烹調感興趣了把?
回頭大王自己做了生的飯菜,吃到肚子裏竄稀,那算誰的鍋啊!
要問屋裏的扶蘇,黃胖子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