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駑隻覺耳邊燥熱,心中大羞。他正欲想李菁解釋,隻聽遠處一陣紛亂的叫嚷聲傳來,不斷有兵士衝出帳篷,湧向營門。李菁道:“莫非是發生了甚麼大事兒,咱們去看看!”劉駑忙道:“好!”
兩人跟著人流往營門口湧去,隻見那索倫泰早已立在營門口,在人潮的衝擊下巍然不動。此時並無風吹過,他的一身大皮襖卻被風鼓得滿滿的。劉駑異道:“他這是怎麼了?”李菁悄悄道:“呆子,他這是真氣,十分高明的功夫!”
劉駑站在索倫泰身旁,頭頂勉強隻能夠到其肩膀,然而這並不妨礙他眺望向前方茫茫雪原的盡處。一場大的變故,即將席卷這個山腳下的萬人營地。營地所依的低矮山巒連冬日裏的寒風都難以抵擋,更別說是耶律適魯的大軍。
隻見冰雪茫茫的大草原上,鋪天蓋地的黑潮洶湧而來,直如一頭巨大無朋的蠻荒巨獸,吞噬掉所過之處的一切白色大地,將它恐懼的陰影,投向這個山麓下的孤零零的營地。
眾兵士看見眼前情形,膽子小的已經開始瑟瑟發抖。有見機快的,返身便要回帳篷中取兵器馬匹,想要從營地後門逃跑。李菁歎道:“果不出蕭夫人所料,這肯定是耶律適魯裹挾八部人馬前來進攻了。”
劉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突然間竟覺得很輕鬆,這實在很出乎他的意料。他說道:“其實你說得對,要是不打戰的話,這些兵士都能活下來,是一條不錯的路。”他望著遠方耶律適魯奔騰而來的大軍,心中乃是一種說不出的快意,更透著對連月來征戰的厭倦。
不斷有兵士從營地後門逃去,而留下來的兵士則多半已經做好了投降的準備。兵士們的口中多是咕囔著這樣的話:
“耶律適魯帶來了這麼多人,汗王之位肯定是他的了,三王子沒戲了。”
“哎,三王子能有甚麼戲,他和那些將軍們都被那個叫孫梅鶴的迷得七葷八素了。”
“就是,三王子他們這些天隻顧著圍著那個老家夥轉,哪裏管過咱們?這樣下去,遙輦氏基業遲早要完,還不如現在就投降。”
“就是!咱們投降之前,要不要先把那個姓孫的老家夥先給砍了?老子看他那劍耍得簡直狗屁不是!”
“嗨!你們難道不知道嗎,那個孫老頭早已經溜了,他連自己的七大弟子都沒管。這種卑鄙小人,也不知三王子怎麼看上他的,狗屁的道德劍派!”
“哈哈,‘形勢不對,見機就逃’,估計這就是那些中原人所謂的道德吧”
劉駑聽見他們肆意地嘲笑中原人,心中不由地一痛。李菁看懂了他的心思,拉了拉他的胳膊,安慰道:“別管他們,依我看,哪裏的人都有好有壞!”
麵對耶律適魯洶湧而來的大軍,這些普通兵士似乎與劉駑有著同樣的心情,他們並不關心將來是耶律氏還是遙輦氏當上契丹可汗,反正隻要是契丹人當可汗,他們心中便是無所謂。他們隻關心在投降之後,自己將會得到怎樣的待遇。
沒有人看向劉駑,沒有人喊起“雄鷹!”,往日裏士氣激昂的戰場,仿佛已成了過眼雲煙。似乎麵對不同的情形,這些普通兵士總能夠默契而心安理得地作出一種最符合自身境遇的選擇。
劉駑心道:“或許這就是普通人想法吧,即便是豪爽勇猛的契丹人,他們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如何活下去。”他心中地生起一陣不安,繼而仰頭看向身旁高大的索倫泰,隻見其人望著潮湧而來的耶律適魯大軍,麵色波瀾不驚。
索倫泰的這份淡定,劉駑自愧不如,他轉而看向李菁,低聲問道:“你說如果投降的話,耶律適魯能不能放過我師父一命?”
李菁噗嗤一笑,道:“你師父那幫人早已被紫羅天香迷成了傻子,耶律適魯殺不殺他們有甚麼區別?”她的聲音被漸漸迫近的鐵蹄聲湮沒。此刻,耶律適魯的大軍距離營門口僅有兩百餘步,眾人可以清晰地看見,皚皚的白雪在十萬鐵蹄踐踏之下,翻飛零碎。
早已準備好投降的眾兵士這時紛湧上前,他們要跪倒在雪地中,向未來的草原之王、契丹可汗耶律適魯頂禮膜拜,以示臣服。
不料正在此時,一大片箭雨帶著尖銳的嘶聲破空而來,遮蔽了整片天空,擋住了冬日裏的陽光。
這些兵士還未來得及跪下,便被密密麻麻的箭矢穿透了身軀,慘叫聲此起彼伏,與箭矢咕吱咕吱的紮肉聲夾雜在一處。鮮血從他們身上的每一處流出,麵頰,胸膛,小腹,或是大腿,落在潔白的雪地上,鮮豔而殷紅,好似冬日裏盛開的朵朵寒梅。